晨光熹微,透过新糊的窗纸,温柔地洒在沈宁玉脸上。
她难得地睡到自然醒,睁开眼,望着头顶熟悉又陌生的木质房梁,心中一片前所未有的宁静。
【清净了……终于彻底清净了!】
她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只觉得通体舒坦。
隔壁旧宅空置下来,再没有那若有若无的注视感;
还知道灵泉水可以解毒,在这古代又是一大保障!
最让她头疼的“三个夫郎”问题,也解决了一个并且不必担心官府强制分配。
连空气都变得格外清新。
起床,洗漱。
她依旧习惯性地往水缸里滴入少许灵泉水,不多,刚好能让家人精神焕发、身体强健又不至于太过显眼。
细水长流,潜移默化,这是最稳妥的方式。
早饭是二爹孙河做的粟米粥和烙饼,配上自家腌的脆黄瓜和一小碟咸蛋。
经过灵泉水滋养的作物和家禽,即便只是微量,产出的食材也远比普通的口味更佳。
“玉姐儿,快尝尝这咸蛋,油多着呢!”
二爹孙河笑着给她剥了一个,红油立刻冒了出来,香气扑鼻。
新房子住着,女儿有出息,家里吃穿不愁,他觉得日子前所未有的有奔头。
“嗯!真香!”
沈宁玉满足地咬了一口,蛋黄沙糯,蛋白咸鲜适中。
这种平淡而温馨的日常,正是她梦寐以求的。
饭桌上,气氛格外融洽。盘炕的生意经过最初的爆发期,如今已渐渐平稳。
青川县乃至周边县镇该盘的人家基本都盘了,市场需求趋于饱和。
沈家对此早有预料,并未失落,反而觉得轻松——前阵子确实太忙太累,如今正好歇歇。
“老大最近忙啥呢?总见不着人影。”
沈秀给赵大川添了碗粥,随口问道。
赵大川嘿嘿一笑,脸上带着点神秘和满意:“小子有自己的事儿忙呗,好事儿!”
孙河也抿嘴笑,接口道:“可不是嘛,咱家如今日子好了,老大年纪也到了,是该琢磨琢磨将来了。”
他话没说透,但意思很明显,沈林的亲事该提上日程了。
在这个男多女少的云朝,男子到了年纪,父母都会开始为其留意合适的妻家,盼着能找个好娘子,若是能与本村或邻近村落的女子结合,时常能见到面,那便是顶好的姻缘了。
沈宁玉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大哥?有情况?】
她看向三爹林松,林松眼中也带着了然的笑意,冲她微微点头。
果然,没过两天,沈林从外村回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意和一丝罕见的腼腆。
晚饭后,他罕见地没有立刻回屋,而是搓着手,在家人含笑的目光中,宣布了一个消息。
“爹,娘,二爹,三爹……”
他声音有点紧,
“我……我相看了一户人家,是邻村小河村的周娘子。
她……她家里是种田的好把式,人也爽利能干,比我大三岁。
她家里原本有三位夫郎,去年一位进山采药时不幸跌下山没了……如今空着一个名分。
她还有两个儿子,一个七岁,一个五岁,都挺乖巧懂事……她,她说看中我老实肯干,身子骨也结实……”
沈宁玉立刻在记忆里搜索。
小河村周家她知道,离大青村不远,周娘子是个能干人,带着两位夫郎打理着二十几亩水田,日子在村里算殷实的。
女子丧夫后续娶填房也是常事。
“周家娘子啊,我听说过,是个能干人,家里也和睦。”
孙河首先表示认可,脸上是长辈看晚辈般的满意。
虽然嫁过去就是填房,还要照顾前夫留下的孩子,但周家家境不错,娘子又能干,对沈林来说已是很好的选择。
沈秀更关心的是:“那周家是什么意思?她和她那两位夫郎都同意吗?”
在这个女子稀少的世道,女方家能看中沈林这样老实本分、家里妹妹是秀才、兄弟也都能干的男子,算是很不错的姻缘了。
但女子娶夫,需得现有夫郎们也点头,家和才能万事兴。
沈林脸更红了,点了点头:
“周娘子和她两位夫郎……都挺愿意的。两位夫郎我也见了,都是和气温厚的人。
说……说只要咱家没意见,周家就请媒人上门来提亲。”
这里是女方请媒人向男方家提亲,求娶男方。
“好!好!”
赵大川一拍大腿,声如洪钟,
“老大总算有眉目了!周家不错!爹没意见!
过去好好跟周娘子和她的那两位夫郎相处,日子肯定差不了!”
三爹林松也微笑着颔首:
“既是两情相悦,对方家风正、人品好,家庭和睦,自是好事。
老大,你既中意,家里必然支持。过去后要与两位姐夫相互扶持,共同操持家业。”
沈宁玉也为大哥高兴。
在这个时代,男子能找到一个彼此有意、家庭和睦殷实的妻家并不容易,即便需要做填房,照顾前夫留下的孩子。
【看来大哥经常去附近村子跑盘炕的活儿,还真跑出缘分来了。】
接下来的日子,沈家开始为长子的婚事忙碌起来。
虽然主要是双方父母和媒人沟通细节,但家里的氛围明显更加喜庆和忙碌。
沈宁玉也贡献了自己的一份力量——她从空间里挑了两匹质地细密、颜色稳重的靛蓝色和深灰色细棉布,
又包上几包从空间拿的精致点心,借口是书肆掌柜给的优惠,送给大哥未来妻主家和妻主的两位夫郎做见面礼,既体面周到又不算太过扎眼。
看着家人为大哥的婚事操心、喜悦,沈宁玉心里也暖暖的。
这种参与感、这种平凡的幸福,让她愈发觉得自己的选择和努力是值得的。
同时,她也再次庆幸自己有个秀才功名,虽然还是要娶三夫,但至少不会被官府随意强制分配,有了选择和缓冲的余地。
谢君衍那个名分,此刻看来,倒像是一道暂时的护身符。
她自己的“躺平”生活也在继续。
上午看书、写话本,下午料理菜园、指导五哥沈书功课。
写话本的收入稳定而可观,周掌柜几乎把她当成了财神爷。
她将大部分收入都交给了母亲沈秀,自家留一小部分,空间里还稳稳地躺着那笔巨款,让她底气十足。
日子仿佛真的平静了下来,如同缓缓流淌的溪水。
然而,在这份平静之下,远在千里之外,因她而改变的命运齿轮,已经开始加速转动。
云州,某处隐秘的山庄别院。
药香袅袅,却并非苦涩,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清新气息。
谢君衍临窗而立。
他已完全褪去了轮椅上的病弱,身姿挺拔如松,穿着一身月白云纹锦袍,银发如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在脑后。
肌肤是健康的润泽,面容俊美依旧,却多了几分锐利和深沉。
那双纯黑的眼眸,此刻正凝望着窗外一株新绽的寒兰,眼神深邃,不见底。
“主子。”
阿令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恭敬垂首。他的气息比之前更加内敛,但精光暗藏,显然功力又有精进。
“查清了?”
谢君衍的声音清冷平稳,听不出情绪。
“是。”
阿令沉声道,
“当日您药中的‘缠丝蕊’和‘冰魄粉’,是谷内三长老一脉的手笔。
他们买通了您身边负责药材晾晒的仆役,将微量毒物混入晒制的‘雪顶含翠’中,日积月累,引发您体内原本被压制住的胎毒‘九幽噬髓’提前并加剧爆发。
那名仆役已被控制,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并指认了三长老的心腹。”
谢君衍指尖轻轻拂过寒兰娇嫩的花瓣,眼神骤然一寒,室内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
“三长老……看来我那位好师叔,是等不及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以为我必死无疑,便可为他那个宝贝孙子铺路了?”
圣医谷内部并非铁板一块,谷主年事已高,少谷主之位觊觎者众。
三长老一脉向来与谢君衍这一支不睦,此次下手,既狠且毒。
“谷主已知晓此事,震怒异常,已下令彻查,并收回三长老一脉掌管药库之权。”阿令继续禀报。
“不够。”
谢君衍淡淡道,声音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仅仅收回权力,太便宜他们了。既然敢伸手,就要有被剁掉的觉悟。”
他转过身,目光如实质般落在阿令身上:
“将仆役的口供和处理结果,‘不小心’让五长老的人知道。五长老与三长老素来因南疆药材生意不合,他知道该怎么做。”
借刀杀人,驱虎吞狼。他不需要亲自下场,自然会有人替他清理门户。
“是!”阿令眼中闪过一抹嗜血的冷光,立刻领命。
“还有,”
谢君衍走到书案前,提起笔,沉吟片刻,
“准备一份厚礼,以……我个人名义,送往青川县大青村,沈家。不必言明是何人所赠,只说是谢礼,感念其家‘水土’养人,助我康复。”
他需要维持“已离开并感激不尽”的假象,暂时不能亲自回去,但这份“谢礼”必须送到。
既全了“报恩”的说法,也能……稍稍试探一下那边的反应。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让自己的人能定期、不引人怀疑地出现在大青村附近。
阿令愣了一下,随即低头:“是!属下会挑选些实用又不显眼的物件。”
“嗯。”
谢君衍挥了挥手,阿令悄无声息地退下。
书房内再次恢复寂静。
谢君衍走到窗边,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落向那个偏僻的小山村。
沈宁玉……
那个看似普通,却身怀惊天秘密,冷静、狡黠又无比怕麻烦的小女子。
她以为交易结束,银货两讫,便可高枕无忧了么?
【‘清源之水’……你究竟从何而来?你的身上,还藏着多少秘密?】
【待我清理完门户,稳定谷内……我们,总会再见的。】
他轻轻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磅礴的生机和力量——这都是拜她所赐。
这份“恩情”,可不是区区一千两和一个名分就能还清的。
与此同时,圣医谷深处,一处栽满珍稀药草的精致院落内。
一位身着鹅黄色云锦襦裙的少女正坐在窗前,纤纤玉指无意识地拨弄着一盆精心养护的素心兰。
她面容娇美,眉眼间却笼着一层化不开的轻愁和担忧。
她是药长老最宠爱的孙女苏芷嫣,与谢君衍一同在谷中长大,是众人眼中默认的少谷主未来妻主人选。
“小姐,小姐!”
一个穿着绿色比甲的小丫鬟急匆匆跑进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慌,
“不好了!奴婢刚才去前厅送茶点,听到谷主和几位长老说话……
他们说,说君衍少爷他……他之前根本不是去游历,而是身中剧毒,险些……险些没了!”
“什么?!”
苏芷嫣猛地站起身,指尖不慎被花盆边缘划出一道细口,沁出血珠也浑然不觉,脸色瞬间煞白,
“衍哥哥中毒?怎么会……他不是说只是去寻访古方静修吗?他现在人呢?怎么样了?”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充满了恐慌。
“小姐别急!”
小丫鬟连忙安抚,“奴婢听后面的话了,说少爷吉人天相,遇到了贵人,毒已经解了!而且……而且……”
小丫鬟说到这里,有些犹豫,吞吞吐吐。
“而且什么?快说!”
苏芷嫣急道,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而且……谷主他们好像还说……少爷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好像……好像已经与那户农家结契了……名字都登记在人家女户的婚书上了……”小丫鬟越说声音越小。
“结契?!登记婚书?!”
苏芷嫣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一步,跌坐在绣墩上,美丽的眼眸中瞬间盈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的伤痛,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
“怎么可能……衍哥哥他……他怎么会……我等了他这么多年……”
她低声啜泣起来,肩膀微微耸动,
“是谁?是哪里的农家女?竟敢……竟敢趁人之危!”
悲伤迅速被一种尖锐的嫉妒和愤怒取代。
她苏芷嫣,堂堂圣医谷药长老的嫡亲孙女,精通药理,与谢君衍青梅竹马,情谊深厚,竟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村野女子截胡?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奴婢……奴婢没听清具体是哪里,只隐约听到‘青川’、‘沈家’什么的……”
小丫鬟怯怯地道。
“青川……沈家……”
苏芷嫣抬起泪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和狠厉,
“查!给我仔细去查!动用一切关系!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家,用了什么龌龊手段,竟能让衍哥哥做出这等决定!
衍哥哥一定是被逼的,或者被蒙蔽了!”
山风穿过庭院,带来远山的寒意。
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已开始涌动。不仅有圣医谷内部的权力倾轧,如今更添了一笔因爱生恨、由妒忌催生的风波。
而此刻的大青村沈家,对远方发生的一切毫无所知。
沈宁玉正兴致勃勃地帮着二爹孙河琢磨给未来“亲家”周娘子及其两位夫郎的回礼清单,
满心都是对家人幸福的憧憬和对自己“躺平”生活的规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