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沙盘’。或者说……另一个我？”
一模一样的问候。
冰冷的汉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林风的视网膜上。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昆仑基地的四重危机，那个名为“影子议会”的幕后黑手，所有的一切，都在这句诡异的问候面前，变得黯然失色。只是这一次，发信地址不再是那个被他夺舍的量子AI，而是……一个位于南极冰层之下的深层基地。
第九安全局指挥中心，死寂得像一座深海下的坟墓。所有人都看着主屏幕上那行冰冷的汉字，感觉自己的呼吸系统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南极冰下深层基地。这个词代表的隐秘，已经超出了地缘政治和常规战争的范畴。它意味着，敌人从一开始，就隐藏在地球最神秘的角落，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明，用一根看不见的线，拨弄着地球上所有人的命运。
“……是虚张声势。”
林风的声音，第一个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那行字只是一个无聊的弹窗广告。
“总局长，慕容雪。敌人被我注入的‘逻辑炸弹’伤到了。它暴露自己的位置，不是因为它强大到无所谓，恰恰相反，是它急了。”
“它想用这种方式告诉我，就算我能找到它的‘眼睛’，也永远碰不到它的本体。这是一种心理战，想让我陷入对未知的恐惧和对距离的绝望。”
林风的分析如同一剂强心针，让指挥中心里几乎停止流动的人心，重新恢复了跳动。
“我明白了。”总局长的声音有些嘶哑，“它在告诉我们，它随时可以再来一次。”
“是的。”林风说，“而且，它下一次的攻击方式，很可能会改变。‘天穹’基地虽然拔除了量子信标，但它本身，已经成为了一个巨大的‘伤口’。敌人对那里的渗透，绝不仅仅是利用设备那么简单。”
“沙盘，你需要我们做什么？”总局长问。
“我需要一双眼睛。一双能代替我，走进‘天穹’基地，走进那些被数据遗忘的角落，去观察‘人’的眼睛。”林风的声音变得严肃，“我的沙盘能监控所有设备，但监控不了人心。”
“我去。”慕容雪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
“太危险了。”总局长立刻反对，“敌人能修改物理常数，我们不知道它还有什么手段。让你进入‘天穹’，等于把你直接暴露在敌人的攻击范围之内。”
“总局长，我是唯一的人选。”慕容雪的语气不容置疑，“我了解沙盘的思维方式，能执行他最极限的指令。而且，我是外勤，不是技术员。进入虎穴，本就是我的职责。”
林风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我同意。我会全程为她提供支持。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最终，总局长艰难地点了点头：“……批准行动。代号：‘寻针’。慕容雪，你的新身份是国家科学院派驻‘天穹’基地的事故调查组心理顾问，负责评估事件对核心科研人员造成的心理冲击。这个身份，能让你接触到每一个人。”
“明白。”
十二小时后。
当慕容雪踏入“天穹”基地时，一股无形的压抑感扑面而来。
这里不像是一个国家最顶级的武器研究院，更像是一座巨大的，正在缓慢死去的精密仪器。走廊里空荡荡的，偶尔有研究人员经过，也都是低着头，脚步匆匆，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迷茫、恐惧和不甘的复杂神情。他们的信仰，在过去二十四小时内，被彻底击碎了。
“我已经进入A区主廊道。”慕容雪戴着一副平光眼镜，镜腿里集成了微型通讯器和骨传导耳机。她推了推眼镜，动作自然地观察着四周。
“收到。”林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清晰而稳定，“监控显示一切正常。这里的气氛怎么样？”
“像太平间。”慕容雪低声回答，“我能感觉到一种集体性的精神创伤。秦振华院士下达的终止令，对他们的打击太大了。”
“去c-13实验室。”林风下达了第一个指令，“就是我预言会出现裂痕的那个地方。如果敌人留下了痕迹，那里最有可能。”
慕容雪点点头，凭借着脑中记忆的地图，熟练地穿过几道安全门，来到了c-13实验室外。这里已经被贴上了封条，两名荷枪实弹的警卫守在门口。
出示了最高权限的通行证后，警卫为她打开了门。
实验室内部一片冰冷，所有设备都处于断电状态，只有应急灯发出昏暗的光。慕容雪走到那台编号为SN-7749的低温冷却泵前，戴上白手套，用战术手电筒仔细地检查着。
“什么都看不出来。”她轻声说，“表面光滑，没有任何异常。”
“我知道。”林风的声音传来，“物理痕迹已经被清除了。我要你做的，是闭上眼睛，感受那里的‘信息场’。”
慕容雪愣了一下，但还是照做了。她缓缓闭上眼，将自己调整到一种绝对专注的状态。这是第九局特工的必修课——环境感知。
“有什么感觉？”
“……冷。”慕容雪回答，“除了设备本身的低温，还有一种……被窥视的冷。就像你站在一个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却明确地知道，墙壁后面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你。”
“很好。”林风说，“现在，调出c-13实验室事故前后的所有人员进出记录，重点关注三个人：项目主管王翰林，首席数据分析师李慧，还有理论物理学家赵谦。他们三个人，是之前被攻击的十七个项目中，唯一共同参与过其中十二个的核心人员。”
慕容雪立刻在她随身携带的加密平板上操作起来。很快，一份名单出现在屏幕上。
“王翰林，事故发生后，申请了三次，要求重启设备进行‘故障复现’实验，都被驳回了。”慕容雪念道，“李慧，将自己关在数据中心超过三十个小时，似乎在尝试从那些‘正常’的数据里找出点什么。而赵谦……他什么都没做。他的行为记录是一片空白。事故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踏入过任何一个实验室。”
“去找赵谦。”林风果断地说，“一个理论物理学家，在自己的理论被现实推翻后，还能保持绝对的冷静，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根据资料，赵谦此刻应该在他的个人办公室里。
慕容雪很快就找到了那间办公室。门没有锁。她敲了敲门，没有回应。
她推门而入。
办公室里很整洁，但没有人。窗户开着，微风吹拂着窗帘。桌上的一杯茶，还是温的。
人刚走。
“沙盘，他不见了。”
“别急。”林风的声音冷静得像机器，“连接办公室的内部监控。我来查。”
一秒钟后，林风的声音再次响起：“三分钟前，他离开了办公室，没有走正门，而是进了与办公室相连的内部档案室。那里是监控死角。”
慕容雪立刻走向办公室角落里那扇不起眼的门。门同样没有锁。
她拧开门把手，闪身进入。
档案室里堆满了顶天立地的金属柜，只留下一条狭窄的通道。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和灰尘的味道。
这里空无一人。
“他不在。”慕容雪压低声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
“他在。”林风的声音突然变得凝重，“慕容雪，启动你眼镜上的热成像模式，看向你左手边，第三排，第五列的档案柜。”
慕容雪立刻照做。
视线中，原本冰冷的金属档案柜，在热成像模式下，呈现出一片诡异的景象。
那个档案柜的温度，比周围高出了至少五度。而且，热量的分布，呈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赵谦……躲在档案柜里！
慕容雪的心跳漏了一拍。一个顶级的物理学家，为什么要像个小偷一样，躲在档案柜里？
她没有声张，而是缓缓后退，同时将眼镜的视角对准了那个方向，将实时画面传送给林风。
“他在做什么？”
“不知道。”林风回答，“没有声音，没有动作。热成像显示他只是站着。等等……慕容雪，放大他的头部区域。再用微波探测模块扫描他的脑电波活动。”
慕容雪依言操作。
平板上，代表脑电波的曲线，瞬间呈现出一种极其恐怖的状态！
那不是正常思考或睡眠时的波形，而是一种高频、规律、且强度极大的……信号波！就像一台大功率的无线电发射器！
赵谦的身体一动不动，但他的大脑，正在进行着一场风暴！
“他在……通讯。”林风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震撼，“他本人，就是一个天线！”
就在这时，档案柜里的人形热源，突然动了。
他似乎完成了“通讯”。
柜门被缓缓推开一条缝。
慕容雪立刻闪身躲到另一排柜子的阴影里，屏住了呼吸。
赵谦从柜子里走了出来。他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得有些诡异，就像一个刚刚完成日常工作的机器人。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白大褂，然后转身，准备离开档案室。
在他转身的瞬间，慕容雪看到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空洞的眼睛。
但更让慕容雪头皮发麻的是，在她视线的死角里，林风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警报，在她耳边炸响：
“别看他的眼睛！看他的手！他在用手语！”
慕容雪的目光下意识地移向赵谦垂在身侧的右手。
他的手指，正在以一种极高的频率，进行着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律动。那不是无意识的抽搐，而是一种……信息传递！
【系统正在解析该微动作语言……】
【数据库比对中……】
【……解析成功！】
【手语内容：‘观察者已就位。清除计划，启动。’】
几乎在同一时间，赵谦停下了脚步。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空洞的目光，精准无比地锁定了慕容雪藏身的那片阴影。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