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鲜血在星空中炸开,像一朵骤然绽放的妖异红莲。
那名天狐卫士的无头尸身保持着踹门的姿态,脖颈断口处血雾喷涌,在真空环境中凝结成细密的血珠,缓缓飘散。
他身旁的同伴脸上的傲慢甚至还没来得及转变为惊恐,瞳孔里最后的画面是同伴飞起的头颅,以及那道折返而来的黑色闪电。
“敌——”
嘶哑的音节挤出一半便戛然而止。
嗤!
利刃切开血肉与骨骼的声音轻微而致命。
第二颗头颅翻滚着飞起,脸上凝固着难以置信的神情。
两具无头尸身僵硬地悬浮在酒馆门前,猩红的血雾在星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光泽。
星舟上剩余的卫士们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兵刃,喉结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柄魔刀在空中发出一声畅快淋漓的嘶鸣,刀身上的黑色电弧如活物般跳跃、缠绕,贪婪地吞噬着周围弥漫的血气。刀身因兴奋而微微震颤,发出嗡嗡的低鸣。
它没有停留。
黑色流光撕裂星空,拖曳出妖异的尾迹,直射向那艘最华丽的星舟。
速度快到在场绝大多数人只看见一道残影,目标明确——甲板上那位银袍翻飞、面色骤变的大祭司。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星舟甲板上,大祭司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终于掀起滔天骇浪。
他修行数千年,历经大小战斗数百场,却从未感受过如此纯粹、如此不加掩饰的毁灭意志。
那甚至不是杀意。
而是某种更原始、更根本的东西——仿佛那柄刀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斩灭一切。
“放肆!”
怒喝如雷霆炸响,银色祭袍无风狂舞,袍袖上的九尾天狐刺绣仿佛活了过来。
浩瀚神力从大祭司体内喷薄而出,在他面前凝结成一面由无数玄奥符文交织旋转的银色光盾。
盾面流光溢彩,九道狐尾虚影环绕盘旋——这是天狐族镇族防御神通“九玄天壁”,曾抵挡过三位同阶大能的联手一击。
铛——!
金铁交鸣之声响彻星宇,声波在真空中无法传播,却直接震荡神魂。
星舟外围防护光罩应声碎裂,甲板上修为稍弱的卫士闷哼倒退,七窍渗出鲜血。
黑色流光狠狠撞上银色光盾。
光盾剧烈震颤,符文疯狂闪烁、明灭不定。蛛网般的裂纹自撞击点向外蔓延,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大祭司脸色一白,体内气血翻涌,脚下甲板寸寸龟裂。
咔嚓!
光盾彻底破碎,化作漫天光点消散。
大祭司闷哼一声,身体向后踉跄三步,每一步都在星辰木打造的甲板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他脸上涌起不正常的潮红,强行将涌到喉头的鲜血咽下,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骇。
九玄天壁,竟被一击而破?
那道黑色流光在击碎光盾后,去势稍减,却仍带着斩灭一切的决绝,直取他眉心要害。
“护驾!”
身后长老们终于从震撼中惊醒,尖叫声撕心裂肺。
数名忠心耿耿的天狐卫士想也不想,本能地扑上前,用身体构筑起最后一道防线。
他们身上亮起护体神光,手中兵刃交叉格挡,眼中满是决绝。
噗!噗!噗!
黑光穿过。
如热刀切入牛油。
护体神光如纸糊般破碎,交叉格挡的兵刃应声断裂。挡在前方的卫士身躯接连炸开,化作一团团浓稠血雾,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魔刀饮血之后更加兴奋,刀身上的黑色电弧暴涨三尺,发出刺耳尖啸,仿佛来自九幽的魔物在欢呼。
刀尖距离大祭司眉心,只剩下不到七寸距离。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
大祭司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极其缓慢。
他能看清刀身上每一道古朴的纹路,能感受到那股要将他神魂都彻底湮灭的森寒。
他知道,自己挡不住了。
千钧一发。
酒馆内,慵懒的声音再度响起,如清泉滴落深潭:
“回来。”
两个字,很轻。
却似天宪敕令,言出法随。
那柄即将饮下大祭司鲜血的魔刀,在空中猛地顿住,发出一声极其不甘的悲鸣。
它剧烈颤抖,刀身电弧乱窜,发出刺耳的滋滋声,仿佛在抗拒、在挣扎。
但那道命令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意志。
最终,魔刀发出一声哀鸣般的颤音,调转方向,化作一道黯淡许多的流光,不情不愿地飞回酒馆。
它穿过那扇破旧的木门,“铮”一声重新插回吧台边的地板,刀身嗡鸣不止,像个没吃到糖而撒泼的孩子。
酒馆外,死一般的寂静。
星舟上,所有人呆若木鸡。
他们望着甲板上尚未散尽的几团血雾,望着远处漂浮的两具无头尸身,再看向那位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的大祭司,大脑一片空白。
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有星舟动力核心发出的低沉嗡鸣,以及血液滴落在甲板上的滴答声。
足足三息之后,才有人艰难地吞咽口水。
“刚……刚才那是……”
“大祭司的九玄天壁……被破了?”
“那到底是什么刀?!”
窃窃私语如瘟疫般蔓延,恐惧在每个人眼中滋生。
那些原本杀气腾腾的卫士,此刻握刀的手都在微微发抖。几位长老面色惨白,彼此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
大祭司站在那里,身体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不是恐惧。
是滔天怒火,是奇耻大辱。
他堂堂天狐族大祭司,神界成名千年的大能,受万族敬仰,今日竟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凡人酒馆门口,被一柄不知名的凶器逼到了死亡边缘。
他的卫队,他的威严,在刚才那一瞬间被碾得粉碎。
“阁下——究竟是谁!”
大祭司压抑着几乎要冲破胸腔的怒火,声音沙哑地朝那间破旧酒馆嘶吼:
“藏头露尾,屠我族人,当真欺我天狐族无人吗!”
酒馆内,一片沉寂。
只有晚风穿过门缝发出的细微呜咽。
就在大祭司怒极,准备再次出手时,那个慵懒的声音第三次响起:
“青丘月。”
“奴……奴婢在。”青丘月魂不附体地应道,声音细若蚊蚋。
“你族人,太吵。”
“是……是太吵。”她语无伦次地附和,额头冷汗涔涔。
“去。”
“让他们滚。”
“或,死。”
青丘月的心沉入冰窟,四肢冰凉。
她听出了那平淡语气下不容置疑的杀意。这是先生给她的最后机会,也是给天狐族最后的通牒。
处理不好,外面那些族人会死。
她,也会死。
青丘月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她一步一步挪向门口,脚步虚浮,如赴刑场。
推开木门时,她的手在颤抖。
当她那张苍白绝望、泪痕未干的脸,出现在星舟上所有天狐族人视线中时,甲板上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神女殿下!”
“真是神女!她还活着!”
“殿下脸色怎么这么差……他们对她做了什么!”
大祭司见到青丘月,眼中怒火稍退,转为惊疑与错愕:
“小月?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上下打量青丘月,见她衣裙完好,气息虽乱却无内伤,心中稍定,随即怒意更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囚禁了你!”
青丘月望着那艘熟悉的星舟,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涌出。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能说什么?
说自己被一位不知深浅的存在扣下,当了擦桌拭盏的侍女?
说你们再不滚,下一秒就会被那柄凶刀全部剁成肉酱,神魂俱灭?
“神女殿下,您受委屈了!”
一名年轻长老见青丘月流泪,义愤填膺地踏前一步,怒指酒馆:
“大祭司,这群狂徒囚禁神女,屠戮我族卫士,罪该万死!今日若不踏平此地,我天狐族威严何在!”
“没错!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踏平酒馆!救回神女!”
甲板上的卫士们群情激愤,杀气再度升腾。
死去的同袍激起了他们的血性,神女的眼泪点燃了他们的怒火。
大祭司的脸色,也再次变得阴沉如水。
他看着青丘月,沉声道:
“小月,莫怕。”
“到我身后来。”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有银色神光开始凝聚,声音冰冷彻骨:
“今日,本座便让这方星空见证,冒犯天狐族者——”
“当诛九族!”
话音未落,比先前更加恐怖的神力在他掌心汇聚、压缩。
星空开始扭曲,附近的星辰碎片被无形力量牵引,缓缓朝星舟方向漂移。
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笼罩四方,那是半步神尊级强者全力出手的征兆。
青丘月见状,吓得魂飞魄散。
她猛地摇头,对着星舟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嘶喊:
“不!不要!”
“快走!你们快走啊!”
声音凄厉如杜鹃啼血:
“这里不是你们能来的地方!快滚!滚啊!”
她拼命挥手,状若疯癫。
甲板上,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神女殿下会如此恐惧,会让他们“滚”。
大祭司的眉头紧紧皱起,掌心凝聚的神力稍缓:
“小月,你被他们控制了心神?”
他眼中寒光一闪,随即冷笑:
“无妨。”
“待本座擒下这酒馆主人,自有办法为你解除禁制。”
“今日,便让你亲眼看看——”
“天狐族的尊严,不容挑衅!”
他掌心神力再度凝聚,而且比先前更加磅礴、更加恐怖。银光炽烈如小太阳,照耀得整片星空一片惨白。
青丘月彻底绝望了。
她瘫软在地,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就在这时。
酒馆内,传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那叹息很轻,却奇异地穿透了星舟防护罩,穿透了神力激荡的轰鸣,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真麻烦。”
顾凡站起身,端着那杯还剩一半的血茶,慢悠悠地走到了门口。
他停在青丘月身旁,先看了一眼外面那三艘杀气腾腾的星舟,又瞥了瞥那个正在蓄力、银发狂舞的大祭司,最后目光落在瘫软在地、泪流满面的青丘月脸上。
“看来,你的面子,不太好用。”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然后,他将杯中剩下的半杯血茶,一饮而尽。
殷红的茶汁沾湿了他的唇角,他伸出舌尖轻轻舔去,动作随意而慵懒。
但当他抬眼看向星舟甲板上那位大祭司时,脸上却绽开了一抹冰冷的、让整片星空都为之冻结的笑容。
“你的命。”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冰锥,刺入每个人神魂深处:
“谁给你的胆子——”
“让你觉得,我不敢收?”
话音落下的瞬间。
顾凡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没有璀璨夺目的神光绽放。
他只是很简单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但这一步踏出,整片星空的规则,仿佛都随之改变了。
星舟的动力核心骤然熄灭。
大祭司掌中凝聚的磅礴神力,如风中残烛般摇曳、溃散。
所有人体内的灵力、神力,在这一刻全部凝滞,运转不灵。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只有顾凡,依旧闲庭信步。
他缓缓抬起右手,食指朝大祭司所在的方向,轻轻一点。
动作随意得,像在拂去肩头尘埃。
但大祭司的脸色,却在瞬间惨白如纸。
因为他感觉到,自己与这片星空的所有联系,被彻底切断了。
更可怕的是——
他感觉到,自己的“命”,正在被某种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力量,从体内一丝一丝地,剥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