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声音,在酒馆里回荡。
很轻。
带着一种发自肺腑的,深刻的歉意。
青丘月站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她能感觉到,随着老人那句话音落下,整个酒馆,不,是整个世界的底层规则,都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的湖面,泛起了涟漪。
某种无法形容的意志,正在苏醒。
二楼。
那扇紧闭的窗户,无声无息地,被推开了一道缝。
没有风。
没有光。
只有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从那道缝隙里,缓缓流淌出来。
下一刻。
一个声音,从那片黑暗中响起。
“管家。”
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但青丘月听见这两个字的瞬间,灵魂像是被冻结了。
老人佝偻的身体,弯得更低了。
“股东先生,我在。”
“我刚才说的话,你是不是没有听见?”
那个声音继续问。
依旧平静。
老人头埋得更深,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属下……失职。”
“我问你,是不是没有听见。”
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耐烦。
轰!
整个千星之城的天穹,猛地一暗。
那三道原本已经锁定酒馆,即将发射的湮灭光柱,毫无征兆地,熄火了。
像三根被掐灭了引信的炮仗。
悬停在城市上空的三艘执刑者战舰,舰桥内,瞬间警报声大作。
【警告!警告!】
【主炮能源供应被未知力场强行切断!】
【空间锚点失效!跃迁引擎离线!】
【我们被……拖进了一个独立的维度!】
影七猛地抬头,他那张万年不变的面具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骇。
他看到,舰桥的观察窗外,那片熟悉的星空,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纯粹的,没有任何光与物质的……虚无。
他们,被关起来了。
连同这座城市一起,被从宇宙中,挖了出来。
“神谕者!”
影七厉声喝道。
“发生了什么?!”
那个眉心符文碎裂的女人,此刻正七窍流血,看着面前的数据流,眼中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规则’……”
“这里的‘规则’,被覆盖了……”
“帝国的法则,在这里……是无效的……”
“我们在……一个‘人’的……梦里……”
酒馆门口。
老人依旧保持着鞠躬的姿势。
冷汗,从他额头的皱纹里渗出,滴落在地。
他知道,股东先生是真的生气了。
不是因为那三艘船。
而是因为,他这个管家,没有处理好。
“我说了。”
“外面,太吵。”
二楼的声音,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老人身体一颤。
“是。”
“所以。”
“为什么,还有东西,在我头顶上飞?”
话音落下。
老人猛地直起身。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毫不掩饰的,冰冷的火焰。
他明白了。
股东先生不是在责备他。
而是在,下达指令。
一个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指令。
“属下,这就去清理。”
老人转身,迈步。
一步。
踏出酒馆。
他那身朴素的管家服,无风自动。
两步。
他走到了广场中央,那个巨大的深坑旁。
他抬起头,仰望着天穹之上,那三艘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般悬停的帝国战舰。
“三只苍蝇。”
老人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被隔绝的空间。
“股东先生让你们……死。”
执刑者一号舰,舰桥。
影七通过外部探测器,看到了地面上那个如同蝼蚁般渺小的老人。
也听到了那句话。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近乎荒谬的表情。
一个土着?
在对帝国的执刑者舰队,下达死亡判决?
“锁定那个地面单位。”
影七的声音冰冷得像星际尘埃。
“用副炮,把他给我从这颗星球上,蒸发掉。”
“大人!副炮能源也……”
“那就用物理方式!”影七咆哮道,“把穿甲弹给我打出去!就算是用砸的,也要把他给我砸成肉泥!”
然而。
没有任何武器系统,能对他下达的指令做出回应。
整艘战舰,就像一个被抽掉了骨头的巨人,瘫痪了。
就在这时。
他们看到。
地面上那个老人,缓缓抬起了他的右手。
他的手里,空无一物。
但他做了一个动作。
一个握刀的动作。
“刀。”
老人轻声说。
下一秒。
他腰间那把无形的“风刀”,发出一声欢快的嗡鸣,自动飞入他的手中。
老人握住了那把看不见的刀。
整个被隔绝的世界,那凝固的法则,开始以他的手为中心,疯狂转动。
他看着天空。
然后,挥刀。
没有刀光。
没有能量波动。
甚至没有声音。
他只是简简单单地,朝着天空,劈砍了一下。
就像一个厌烦了苍蝇在眼前飞舞的普通人,随意地挥了挥手。
执刑者三号舰的舰桥内。
舰长正声嘶力竭地命令着工程师重启系统。
突然。
他停住了。
他看见,一道无形的,无法用任何语言描述的“裂痕”,出现在了舰桥的正中央。
那裂痕不是物理层面的。
它……切开了空间。
切开了时间。
切开了因果。
切开了“存在”本身。
那道裂痕,从舰首,一直蔓延到舰尾。
将这艘长达数千米的巨大星舰,连同里面所有的人,所有的物质,所有的能量,整整齐齐地,分成了两半。
没有爆炸。
没有火光。
那被切开的两半星舰,切口处光滑如镜。
它们就那样,在诡异的寂静中,无声地,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缓缓漂移开来。
像一块被完美切割的黄油。
另外两艘执-刑者战舰里,所有人都看到了这让他们毕生难忘的,最恐怖的一幕。
“三号舰……三号舰被……”
“那是什么攻击?那是什么?!没有任何能量读数!”
影七的瞳孔,缩成了一个针尖。
他死死地盯着地面上那个老人。
那个老人,劈出那一刀后,甚至没有看结果。
他再次举起了刀。
这一次,对准了二号舰。
又是一刀。
同样的轻描淡写。
同样的,不讲道理。
执刑者二号舰,步了三号舰的后尘。
这一次,那道无形的裂痕,是从中间,横着切开的。
上半截舰身,与下半截舰身,完美分离。
然后,静静地,在虚无的空间中,漂浮。
两刀。
两艘代表着帝国最高武力的执刑者战舰,变成了宇宙中最冰冷的残骸。
现在,只剩下影七所在的旗舰,一号舰。
舰桥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停止了呼吸,像一群等待审判的死囚。
影七看着地面。
那个老人,第三次,举起了他那把看不见的刀。
“不……”
影七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嘶吼。
他知道,自己会死。
但他不能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他猛地冲到通讯台前,动用自己执行官的最高权限,将自己的声音,朝着那片大地,嘶吼了出去。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里是星河帝国!我们是皇帝陛下的直属裁决部队!”
“你敢与整个帝国为敌吗?!”
他的声音,带着帝国无上的威严,回荡在死寂的城市上空。
地面上。
老人正准备挥下的第三刀,停住了。
他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仿佛穿透了无尽的空间,与舰桥里的影七,对视在了一起。
老人脸上,露出了一个像是看白痴一样的表情。
“帝国?”
他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嘲弄。
“那是什么垃圾?”
“也配,在股东先生的耳边,犬吠?”
说完。
他不再废话。
第三刀。
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