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坚眼中精光一闪，脸上掠过一丝极其怪异的神色，像是意外，又像是某种“果然来了”的预料之中。
他沉默了一瞬，才淡淡道：“门没锁，自己进来吧。”
院门外，林发对那个一路热情给他指路、此刻一脸敬畏看着他的弟子笑着道了声谢。
那弟子受宠若惊，连连摆手，赶紧溜了，生怕打扰了这位“猛人”师兄和冷面大师伯的会面。
林发这才轻轻推开那扇略显古朴的木门，走了进去。
石坚的院子出乎意料的并不阴森，反而布置得颇为清雅幽静。
几竿翠竹，一方石桌，几个石凳，角落的老树枝叶繁茂，洒下斑驳的光影。
石坚依旧坐在那里，保持着望天的姿势，仿佛进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缕空气。
林发也不在意，走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弟子礼：“弟子林发，见过大师伯。”
石坚像是才注意到他，缓缓收回目光，瞥了他一眼，语气依旧平淡地问道：“有事？”
林发脸上堆起“真诚”的笑容，自来熟地走到石坚右手边的石凳坐下：“瞧您说的，大师伯。
自从山下见识过您的赫赫威…呃，风姿之后，师侄我一直心生敬仰，早就想来串个门，拜访拜访您了。”
石坚嘴角扯起一个微不可查的讥讽弧度：“呵，威望？风姿？我可比不上你师父凤骄，教出来的徒弟，一个比一个…能耐大。”
他刻意在“能耐”二字上微微加重了语气。
林发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刺，嘿嘿一笑，左右张望了一下，岔开话题：“咦？怎么没看到我少坚师兄啊？我还想跟他交流交流心得呢。”
石坚眼皮都没抬，根本懒得接这话茬。
林发也不尴尬，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其实吧，师侄我这次来，主要是想跟大师伯您取取经，顺便…学习学习那威震天下的闪电奔雷拳！”
他图穷匕见，直接说明了来意，还特意拔高了高度：“您想啊，多一个人学会，咱们茅山的护道力量不就更强一分嘛。
这可是利在宗门的大好事，我相信各位长老掌门知道了，也一定会举双手赞同的。
不知大师伯您…意下如何？”
石坚依旧沉默，目光重新投向树梢那两只叽叽喳喳的小鸟，仿佛那鸟比林发更有吸引力。
林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睛微微一眯，似乎是无意地轻声吟道：“唉…所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您看这小鸟儿，都是成双成对，嬉戏玩闹，多快活。”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莫名的感慨：“反观我们这些修道之人，终日枯坐，与青灯古卷为伴，夺天地造化，逆天而行。
说得好听是追求长生大道，可谁知道哪天一道劫难下来，或者遇到个厉害妖魔，就道消身殒，倒在半路上了呢？”
石坚的手指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林发仿佛打开了话匣子，继续感慨：“要是能在这条艰难的路上，遇到个知冷知热的道侣，相互扶持，再把自个儿的道法、意愿传承下去，好像…也挺不错？”
石坚依旧沉默，但周身的气息似乎更加冰冷了一些。
林发像是没感觉到，又开始吐槽：“不过大师伯您说这人啊，也真是奇怪。
没孩子的时候吧，天天盼着有个香火传承。可真有了孩子呢？哎！头疼的事儿就来了！”
他拍了下大腿，一副深有体会的模样：“孩子小时候调皮捣蛋，大了又有自己主意，老是跟你反着来。
你说他两句吧，他不乐意。你想下手管教吧，重了怕打坏了，轻了又不长记性。
他自己还觉得委屈，闹得要死要活的…唉，当父母的，心里又气又心疼，真是左右为难。
要我说啊，这教孩子，可比修道悟道累多了，心力交瘁！”
听到这里，石坚那万年不变的冰冷脸上，肌肉似乎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复杂和…认同？
但他迅速收敛，依旧不语。
林发仿佛找到了知音，越说越来劲：“就拿我师父来说吧，收了咱们师兄弟三个，那也是操碎了心。
幸亏我们几个还算争气，勉强学了点东西，没给他老人家丢太大脸，好歹能出人头地。”
他话锋猛地一转，语气变得意有所指：“这要是碰上那种不学无术、整天惹是生非、还浑身长满反骨的孩子…嗬！
那当师父的，当爹的，还不得活活累死？气死？”
最后那句话，他几乎是看着石坚的侧脸说的。
院落里的空气，瞬间仿佛凝固了。
石坚周身那股冰冷的气息骤然加剧，甚至隐隐有细密的电弧在他袍袖间一闪而逝。
他终于缓缓转过头，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盯住了林发，目光冰冷得几乎能冻结空气。
林发却仿佛毫无所觉，脸上甚至还带着点“我只是随口说说”的无辜表情，最后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
“哦对了，说起来…也不知道少坚师兄的亲生父母是怎么样的人？
能让他这么…有个性，一直跟着大师伯您学习，真是辛苦您了。”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个“真诚”无比的笑容：“大师伯，我可不像少坚师兄那样…嗯…活泼。
我这人最是尊师重道，听话懂事。
您要是觉得管教少坚师兄太累心，有什么不方便出手的地方…师侄我或许可以代劳，帮您‘教训教训’他，给他‘调理调理’心态，保证让他以后乖乖的，再也不惹您生气！”
这话，已经几乎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石坚的目光瞬间变得极其危险，如同即将扑食的猛兽，死死锁定了林发。
院子里的温度仿佛都骤降了几度。
两人对视着，空气仿佛都发出了“噼啪”的电火花声。
良久，石坚才从牙缝里，冰冷地挤出几个字：
“不用。”
“不劳你费心。”
他的声音低沉而压抑，仿佛蕴含着即将爆发的雷霆。
林发那夹枪带棒、意有所指的话还没说完，石坚猛地一抬手，打断了他。
“够了。”石坚的声音冷硬，如同冰碴摩擦。
“闪电奔雷拳你既已看过，当知修炼之难。
非但要引外来雷霆锻体淬法，更需绝佳悟性自行参悟其中霸道真意。
我当年为此，九死一生，耗费心血无数。
你空口白牙，就想让我倾囊相授？你能给我带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