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指,几乎要戳到僵尸腐烂的鼻子上,声音充满了小人得志的怨毒:
“呵呵,你也有今天?”
天刚蒙蒙亮,任家镇那点子死水般的平静就被“哐哐哐”的破锣声撕得稀碎。
打更的老王头扯着破锣嗓子,从街这头嚎到街那头:
“出事啦,大事件,大事件,任家死人啦!任老爷被杀了。”
这消息像是石头砸进平静的湖面,瞬间击惊醒了整条街的睡意。
“啥?任发死了?”
蹲在门口刷牙的汉子,满嘴白沫子都忘了吐,眼珠子瞪得溜圆。
“啧,报应来得快啊!”
旁边卖豆腐的婆娘嘴角一撇,压低了声音,那点子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
“前些天还看他鼻孔朝天在茶楼指手画脚呢!”
“可惜了,那么大的家业,还没个接香火的……”
也有人摇头晃脑,装模作样地叹着气。
“走,瞧瞧热闹去!”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乌泱泱的人群像嗅到血腥味的苍蝇,嗡嗡地就朝任家那气派的洋楼方向涌去。
震惊的、看热闹的、心里偷着乐的、嘴上假慈悲的……人间百态,在这大清早的任家镇门口挤成了一锅滚沸的杂碎汤。
就在这片乱哄哄的当口,镇口青石板路上,三个身影由远及近,走得磕磕绊绊。
秋生满头大汗,背上驮着个哼哼唧唧的大活人——文才。
文才这个倒霉蛋,天没亮透,迷迷糊糊跑去山坡后头解决人生大事,结果脚下一滑,直接从山坡上滚了下来。
万幸没一屁股坐在什么腌臜物上,只是左脚踝肿成了个发面馒头。
前面大半截路,全靠林发用他那手扎纸人的绝活,幻化出两个纸人轿夫,晃晃悠悠把他抬回来的。
饶是九叔当场就给他拍了一道回春符,那钻心的痛感还是没消停。
眼看要进入了镇子,林发怕吓到路人,连忙收起了纸轿。
脚一沾地,文才立刻杀猪似的嚎起来:
“哎哟,我不行了,不行了,秋生,你得背着我悠悠地走,我这脚啊,它才能好得快!”
秋生无奈地蹲下背起文才,他刚站稳。
“悠你个头!”
文才话音没落,旁边冷着脸的九叔闪电般出手,手中赶路的细竹棍带着风声。
“啪”一声狠狠抽在文才撅着的屁股蛋上。
“嗷——!”
文才疼得一蹦,差点从秋生背上栽下来,眼泪都快飚出来了。
“活该!”
秋生咬牙骂道,感觉背上这厮又沉了几分,累得直喘粗气。
“再废话我真把你扔臭水沟里去,让你悠悠个够!”
文才瘪着嘴,哼哼唧唧的声音倒是小了点,可那龇牙咧嘴的痛样儿,看得林发直摇头,默默把背上沉重的行囊道具又往上颠了颠。
三人刚挤进镇口汹涌的人潮,老王头那破锣嗓子嚎出的“任老爷出事啦”几个字,像冰锥子一样扎进众人的耳朵里。
九叔脚步猛地一顿,眉头瞬间拧起。
他猛地回头,声音又快又急,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
“任家出事了,秋生、文才、林发,你们三个,立刻把东西放回义庄。
然后马上去停尸房,给我仔细检查任老太爷那口棺材。一丝一毫都不准放过!听清楚没有?”
“是,师父!”
三人心头也是一凛,齐声应道,再顾不上抱怨,拔腿就朝着义庄方向小跑起来。
九叔深吸一口气,拨开挡路的人群,逆着人潮,大步流星冲向任家那栋鹤立鸡群的白色洋楼。
楼前已经被安保队的人拉起了粗麻绳,几个持着老套筒的队员紧张兮兮地守着,拦住了外面伸长脖子往里挤的镇民。
“借过!借过!”
九叔扒拉着挡在前面的人。
“九叔?”
一个眼熟的安保队员看清来人,紧绷的脸色松了松,朝旁边同伴使了个眼色。
“是九叔,放行吧。”
绳子刚放下条缝,九叔侧身挤了进去。
后面的人也想浑水摸鱼往里钻,立刻被安保队员粗暴地推搡回去:
“挤什么挤!都退后,再挤老子不客气了!”
九叔无暇理会身后的骚动,三步并作两步跨过洋楼高高的门槛。
一股混合着昂贵香水,血腥气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大厅里水晶吊灯亮得晃眼,照着中央地上蒙着白布的人形轮廓,异常刺目。
任家大小姐任婷婷瘫坐在旁边的丝绒沙发里,哭得几乎背过气去,身子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她那位穿一身笔挺安保队制服的表哥阿威队长,正弯着腰,一手轻拍着任婷婷的背,一手捏着块白手帕,脸上堆满了沉痛,嘴里不住地劝慰:
“表妹啊,节哀,节哀啊…表哥在呢,天塌不下来…”
九叔的目光死死锁住地上那块白布。
他径直走过去,没有丝毫犹豫,蹲下身,伸手掀开那盖尸布的一角——他要亲眼确认。
只看到躺在地上的任老爷双眼圆瞪,脸色青白,面目狰狞,最显眼的是他脖子那里有着四个乌黑的伤洞,皮肉外翻,瘀血凝固地堵在伤口处。
“嘿!林九!”
一声暴喝如炸雷般响起。
阿威队长看到九叔后一声大喝,他猛地直起身,一个箭步冲过来,肥厚的手掌带着风,“啪”一下重重打在九叔的手腕上,力道大得让九叔的手都晃了晃。
阿威横眉立目,唾沫星子差点喷到九叔脸上:
“干什么啊你,懂不懂规矩?案发现场,谁让你乱动的?破坏了线索,你担待得起吗?”
那副义正词严的嘴脸,活像抓到了现行犯。
旁边几个穿着绸缎长衫,显然是镇上乡绅的人物也围了过来,脸上写满了惊疑和探寻。
其中一个捻着山羊胡的老者皱着眉开口:
“阿威队长,任老爷这…到底是怎么没的?可有什么线索了?”
阿威队长脸上那点沉痛瞬间僵了一下。
他也才刚到,连根毛都没查清楚,纯粹是来表妹面前刷存在感的。
被这么当众一问,心里直发虚,额头有点冒汗,眼神下意识地往地上那白布瞟了一眼。
硬着头皮,梗着脖子大声道:
“呃…这个嘛!明摆着的,看伤口位置,任老爷这脖子…这脖子上的伤!”
他像是找到了突破口,声音拔高了几分,毫不露怯地说:
“这是枪伤,绝对是让人用枪打的,一枪毙命,凶残,太凶残了!”
他用力挥了下手,仿佛这样就能盖棺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