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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底带来的寒意尚未从骨髓中散去,像是附骨之疽般啃噬着每一寸肌肤。李思桐一行人爬出锈蚀斑斑的管道入口时,膝盖还在因为长时间蜷缩而隐隐发麻。堡垒内部循环系统输送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混杂着机油、消毒水和淡淡的霉味,这本该是幸存者们赖以安心的气息,此刻却裹挟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凝滞感,压得人胸口发闷。

管道入口位于堡垒西侧的维修区,平日里只有零星的工程人员往来。但此刻,入口周围的阴影里、设备架后,却藏着七八道躲闪的目光。他们不是维修队的人,李思桐一眼就认出,其中有两名是后勤组的库管,还有三个是守卫队的普通队员,剩下的几个面生,像是刚加入堡垒不久的流民。这些人本该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库管要清点物资消耗,守卫要巡逻警戒,流民则该在临时安置点接受基础培训。可他们此刻却扎堆聚集,脑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声音压得极低,却能从那急促的语气和紧绷的肢体动作中,读出难以掩饰的焦虑与躁动。

看到李思桐一行人满身污泥、狼狈不堪地爬出来,那几个人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散开。后勤组的一个胖库管脚下踉跄了一下,撞翻了旁边的工具桶,扳手、螺丝刀滚落一地,发出刺耳的叮当声。他脸色煞白,连工具都没敢捡,低着头快步溜走,后背的工装浸透了冷汗。另一个年轻的守卫队员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眼神里满是复杂,有恐惧,有犹豫,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与李思桐的目光短暂交汇后,立刻像受惊的兔子般逃向了仓库方向。

负责接应的是守卫队的老兵赵强,他脸上向来的沉稳被一层焦虑取代,眼角的皱纹拧成了疙瘩。看到李思桐,他快步迎上来,刻意压低了声音,气息都带着颤抖:“四筒工,您可算回来了!首领在指挥室等您,让您一到就立刻过去。还有…张彪队长,他聚集了三十多号人,堵在中央仓库大门外,说要讨个说法,气氛闹得特别僵,后勤主管已经快压不住了!”

李思桐抬手推了推沾满泥点的风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从他决定接手物资调配权,推行严格的配给制度开始,就知道必然会触动某些人的利益。张彪是堡垒建立初期就跟着许扬的老人,仗着资历老、手下人多,向来在物资分配上享有特权,之前就多次对技术小组优先领用零件、设备提出过不满,只是碍于许扬的威严才没敢发作。这次他带着人深入地底,堡垒暂时群龙无首,张彪自然要抓住这个机会发难。只是李思桐没想到,对方会选在他刚带回关乎堡垒存亡的重大发现时动手,这份时机的精准,倒像是有人刻意算计过。

“知道了。”李思桐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转头看向身后的阿明和老陈。阿明还在揉着发酸的腰,脸上沾着黑灰,只有眼睛因为兴奋而发亮——地底的发现让这个年轻的技术员激动不已;老陈则面色凝重,眉头紧锁,显然也察觉到了周围的异常气氛。“阿明,把样本和探测仪小心取出来,立刻送到我临时实验室,启用三号隔离箱封装,密码是我的工号加日期。老陈,你负责把所有探测数据同步上传至中央服务器,加密等级调到最高,除了我、首领和林夕,任何人无权查看,包括后勤组和守卫队的中层。”

他又转向随行的两名护卫,这两人是许扬特意派来的精锐,全程护着他们在地底穿梭,身上的作战服都有几道划痕,显然经历过小规模的危险。“你们辛苦了,去医疗站处理一下擦伤,然后到休息室待命,保持通讯畅通,后续可能需要你们配合实验室的安保工作。”

各项安排有条不紊,没有一丝慌乱。李思桐甚至没来得及拍打身上的污泥,那股地底特有的陈腐霉味混杂着铁锈气息,在他身上形成了一层刺鼻的保护膜。他背着依旧沉甸甸的工具箱——里面装着那块幽蓝的硅基结晶样本和核心探测设备,径直朝着堡垒核心区域的指挥室走去。

维修区到指挥室的通道不算长,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绷紧的弦上。沿途的堡垒设施大多带着战争留下的伤痕:墙面布满弹孔,露出里面的钢筋;头顶的LEd照明灯忽明忽暗,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几名穿着破损防护服的流民正蹲在墙角,用捡来的零件拼凑简易工具,看到李思桐走过,纷纷停下动作,眼神里充满了敬畏与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

路过食堂时,李思桐瞥见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几名厨师在清洗为数不多的餐具。往日里这个时间,本该有轮班的幸存者在这里领取配给餐,但此刻食堂门口的公告栏前,却围着几个人,对着上面张贴的“物资配给调整通知”指指点点,脸上满是不满。其中一人低声抱怨:“凭什么技术组能领压缩饼干,我们只能吃营养膏?都是幸存者,凭什么分三六九等?”另一人立刻附和:“就是张队长说得对,那个李思桐肯定把好东西都留给自己人了!”

李思桐脚步未停,这些抱怨声早在他的预料之中。堡垒的物资储备早已捉襟见肘,上次兽潮袭击摧毁了西侧的物资仓库,半数食物和药品被损毁,能源供应也日益紧张。他制定的配给制度,是根据“生存优先级”来的——技术组负责修复防御、通讯、能源系统,是堡垒运转的核心;守卫队负责抵御外部威胁,是第一道防线;后勤组保障基本供给,流民则需要先通过劳动换取配给。这套规则或许严苛,但却是目前能让最多人活下去的最优解。可人性的弱点往往如此,人们只会看到自己失去的,却看不到规则背后的无奈。

指挥室的合金门缓缓滑开,一股混杂着咖啡香和电子设备发热味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外面的压抑不同,这里的凝重更显尖锐,像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许扬站在中央的全息沙盘前,背影挺拔如松,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疲惫。他身上的作战服还没来得及更换,肩膀上沾着干涸的血迹,应该是之前处理外围哨所危机时留下的。沙盘上,代表堡垒防御工事的蓝色光点大多处于暗淡状态,只有少数几个关键哨点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而西北方向,一片被特意标记出的高亮红色区域格外刺眼,那是李思桐之前标记的未知威胁区域,此刻红色光芒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朝着堡垒方向蔓延。

林夕站在许扬身侧,一身黑色作战服勾勒出干练的线条,她右手握着一支触控笔,指着沙盘上几个闪烁的绿色点位,正在低声汇报:“首领,外围三个哨所都传来消息,最近三天,周边的变异兽出现了异常迁徙——原本活动在东郊平原的铁脊狼,开始朝着西北方向聚集;南郊的毒刺蛾群,也放弃了巢穴,朝着工业区方向移动。更奇怪的是,这些变异兽之间没有发生争斗,反而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秩序井然。”

她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一丝凝重:“另外,三号哨所刚才发来紧急通讯,说他们观察到西北方向的天空出现了淡紫色的光晕,持续了大约十分钟后消失,仪器检测到轻微的能量波动,但无法确定来源。”

看到李思桐进来,许扬缓缓转过身,目光在他满身污泥却依旧挺拔的身姿上停留了一瞬,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切入正题:“下面情况如何?”

“比预想的更糟。”李思桐言简意赅,走到控制台前,将自己的便携设备与主系统连接。屏幕上立刻跳出一串复杂的数据代码,伴随着能量频谱图和地下管道的三维模型。“管道系统已经严重老化,多处出现结构性断裂,我们在三号支线管道发现了不明应力造成的塌方痕迹,推测是地下地质变动,或者…某种大型生物活动导致。”

他点击屏幕,调出一块闪烁着幽蓝微光的晶体图像:“这是我们采集到的未知硅基结晶样本,直径约三厘米,表面有不规则的棱面,蕴含着极强的未知能量。经过初步检测,这种能量与工业区的未知存在相关——我们在结晶周围检测到了相同频率的能量波动。”

说着,他点开一段音频文件,经过降噪处理后的声音依旧令人不适:那是一种低沉、混乱的低语声,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话,又像是某种非人的嘶吼,断断续续,却能穿透耳膜,直刺大脑。“这是我们在靠近工业区地下管道时录到的声音,属于广谱精神干扰。当时老陈出现了短暂的意识模糊,阿明也出现了恶心、眩晕的症状,只有我因为佩戴了强化型精神屏蔽耳机,受到的影响较小。”

李思桐的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敲击,调出堡垒的地下结构图,在几个关键节点标上了红色的警告标志:“这种精神干扰具备一定穿透性,普通的堡垒屏蔽装置无法完全阻挡。我推测,其影响范围可能通过地下网络覆盖堡垒部分区域,这也是为什么最近部分人员情绪不稳定的原因之一。”

他看向许扬和林夕,语气严肃:“建议立即对全体人员进行基础精神耐受性筛查,重点排查守卫队和后勤组——他们接触外部环境和未知物资的机会最多。另外,必须优先修复堡垒的精神屏蔽装置,尤其是核心区域的屏蔽层,如果还有能修复的部分的话。”

林夕看着那幽蓝晶体的图像和能量读数,眉头紧锁:“这东西…不像是自然形成的,更像是某种信标,或者…能量的残留载体?”

“更像是某种力量的‘爪牙’无意间留下的碎片,或者…是那个存在用于感知或传导能量的节点。”李思桐修正道,“我在采集样本时,能感觉到结晶在‘呼吸’——它会周期性地释放和吸收能量,频率与工业区的能量波动完全同步。而且,这种结晶的硬度极高,我们用高强度合金刀都无法在表面留下划痕,却能轻易被精神力影响——当我集中注意力时,它的光芒会变得更亮。”

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一个更危险的发现:我们在塌方区域的岩石层中,发现了类似生物组织的纤维结构,与结晶的能量波动一致。我怀疑,那个未知存在,不仅在地面活动,其力量根系很可能已经通过废弃的管道、地质裂缝,渗透到了我们脚下。它可能在汲取着什么——比如地下的能量矿脉,或者…生物的精神力,也可能…在等待着某个时机。”

这个消息让许扬和林夕的心都沉到了谷底。外部的威胁尚未弄清,内部的隐患却已埋藏在脚下,内外夹击之下,本就摇摇欲坠的堡垒,更像是风中残烛。

就在这时,指挥室的通讯器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打破了室内的凝重。后勤主管王强焦急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明显的颤抖:“首领!不好了!张彪队长带着几十号人,已经把中央仓库的大门堵死了!他们说物资分配不公,要求您立刻重新审议分配方案,还说…还说四筒工利用职权中饱私囊,必须让他出面解释清楚!”

通讯器里还能听到外面嘈杂的叫嚷声,有人在喊“打倒苛政”,有人在喊“重新分配物资”,还有人在骂骂咧咧,场面混乱不堪。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许扬眼中寒光一闪,脸上最后一丝疲惫被冷厉所取代。他死死盯着沙盘上那片刺眼的红色区域,又想到张彪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为了一己私利煽动内乱,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在他胸中升腾,几乎要冲破胸膛。

“看来,有人觉得现在的堡垒,还不够乱。”许扬的声音冰冷刺骨,如同极地的寒风,不带一丝温度,“林夕,调一队绝对可靠的人——就用你的直属小队,封锁仓库区所有出入口,许进不许出。告诉所有人,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胆敢冲击仓库,或者阻碍守卫执行任务,一律以叛变论处!格杀勿论!”

“明白!”林夕毫不犹豫,转身就抓起通讯器,开始下达命令。她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多年的并肩作战让她深知,此刻唯有铁腕才能压制住混乱。

“等等。”李思桐突然开口。他看向许扬,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跟你一起去。”

许扬皱眉:“你的安全…”

“我的安全建立在堡垒稳定的基础上。”李思桐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却透着一种与他技术专家身份不符的决绝,“张彪的发难点名指向我,我如果不出现,他就会一直用‘李思桐不敢露面’做文章,继续煽动人心。而且,物资分配的数据和逻辑都在我这里,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每一份物资的去向。更重要的是……”

他的目光扫过全息沙盘上那片代表西北威胁的红色区域,又落在地下管道的警告标记上,语气沉重:“……我们需要让所有人明白,现在不是内斗的时候。真正的敌人,在外面,在西北的工业区,甚至可能…就在我们脚下。如果连内部都无法团结,不用等那个未知存在动手,我们自己就会走向毁灭。”

许扬深深地看了李思桐一眼。眼前这个年轻的技术专家,总是能在关键时刻展现出超乎年龄的冷静与远见。他记得李思桐刚来堡垒时,沉默寡言,只专注于技术工作,谁也没想到,这个看似文弱的年轻人,骨子里竟藏着如此强硬的决绝,与他自己有着惊人的相似——为了大局,可以不惜一切。

“好。”许扬不再犹豫,重重一点头,“我们一起去。”

林夕已经安排好了人手,见两人要亲自前往,立刻补充道:“首领,我带两队人跟在你们身后,一旦情况失控,随时可以支援。”

“不用。”许扬摆摆手,“你留在指挥室,密切关注西北方向的能量波动和外围哨所的动静,同时盯着中央服务器的数据——我怀疑张彪闹事可能不是偶然,说不定和外部威胁有关,防止有人趁机破坏核心系统。仓库那边,我和四筒工足够了。”

林夕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我会随时保持通讯畅通,有任何情况立刻通知我。”

许扬整理了一下衣襟,抹去脸上的灰尘,原本疲惫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他看向李思桐:“走吧。”

两人并肩走出指挥室,合金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将室内的电子设备声隔绝在外。通道里的灯光依旧闪烁,却仿佛无法撼动两人沉稳的步伐。李思桐背着他的工具箱,里面的硅基结晶似乎感受到了外面的躁动,微微散发着幽蓝的光芒,透过工具箱的缝隙,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点。

中央仓库位于堡垒的中南部,是整个堡垒的物资中枢,储存着食物、药品、武器零件、能源核心等关键物资。此刻,仓库前的空地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张彪站在人群最前面,双手叉腰,身材高大魁梧,身上的黑色作战服敞开着,露出结实的胸膛。他脸上那道从额头延伸到下巴的疤痕,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抽搐,显得格外狰狞可怖。他原本是军队里的炊事班长,末世爆发后跟着许扬建立了堡垒,靠着一身蛮力和敢打敢冲的性子,当上了守卫队的队长,手下聚集了一批同样出身底层、性格彪悍的队员。

他身后聚集了大约四十多人,大部分是他直属小队的队员,穿着统一的守卫队作战服,手里握着铁棍、扳手等武器,眼神凶狠;还有十几个是后勤组的人员和普通流民,他们大多面带犹豫,手里举着简陋的牌子,上面用红漆写着“要求公平”、“反对苛政”、“还我物资”之类的字样,叫嚷声虽然响亮,却透着一丝底气不足。

仓库的合金大门紧闭着,门上还留着上次兽潮袭击的划痕。门后,几名后勤组的守卫握着制式步枪,紧张地守在那里,透过门上的观察窗警惕地看着外面,手指扣在扳机上,却不敢轻易开火——外面的人里,有他们的同事,有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的队友。

周围的空地上,聚集了不少被惊动的幸存者,大约有上百人。他们大多站在安全距离外,远远地围观,眼神里充满了担忧、茫然和好奇。有人低声议论,有人面露恐惧,还有人悄悄往后退,生怕被卷入这场混乱。

“凭什么?!”张彪挥舞着粗壮的手臂,声音洪亮如钟,极具煽动性,“我们守卫队拼死拼活,白天要巡逻放哨,晚上要防备兽潮,流血流汗,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可那个李思桐呢?一个外来的小子,凭什么掌握物资大权?他技术小组的人,天天躲在实验室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却能优先拿到压缩饼干、纯净水,甚至还有稀缺的抗生素!”

他猛地指向仓库大门,唾沫星子飞溅:“我听说,他还私下截留了好几套最新的防护装备,给自己的人用!而我们守卫队,连备用的电池都领不到,武器坏了只能自己拼凑!这公平吗?这就是许扬首领所谓的‘最优解’吗?我看就是偏袒!就是苛政!”

“说得对!张队长说得对!”人群中立刻有人附和,是张彪的副手,一个名叫孙磊的矮胖男人,他之前因为多次违规领取物资被李思桐驳回,一直怀恨在心,这次是闹得最凶的一个,“那个李思桐就是个白眼狼!我们堡垒收留了他,他却反过来压榨我们!把他叫出来!让他给我们一个说法!”

“把李思桐叫出来!”

“重新分配物资!”

“我们要公平!”

人群的情绪被彻底点燃,叫嚷声越来越大,不少原本犹豫的人也被裹挟着,跟着喊了起来。有人开始用石头砸仓库大门,“砰砰”的撞击声沉闷而刺耳,像是敲在每个人的心上。门后的后勤守卫脸色越来越白,握着枪的手都开始发抖。

就在骚动即将升级,有人准备用撬棍撬仓库大门时,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穿透了喧嚣的人群,如同冰水浇在烈火上,瞬间让嘈杂的场面安静了几分:

“说法?我现在就给你们。”

人群猛地一静,所有目光齐刷刷地转头望去。

只见许扬面无表情,一步步从人群自动分开的通道中走来。他没有穿戴任何额外的护甲,身上的作战服沾满了尘土和血迹,却依旧透着一股如同实质般的压迫感。他的眼神锐利如鹰,扫过之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连叫嚷声都咽回了肚子里。

而在许扬身侧稍后一步,正是他们口口声声要求“给说法”的李思桐。他依旧背着那个标志性的黑色工具箱,风镜推到了头顶,露出一张干净却异常平静的脸。脸上的泥点还没来得及擦拭,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皮肤上,却丝毫不显狼狈。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从张彪狰狞的脸,到孙磊谄媚的笑,再到那些被煽动者茫然的眼神,最后重新落在张彪身上。那眼神没有愤怒,没有鄙夷,甚至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却让张彪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像是被某种危险的野兽盯上了一般。

“首…首领…”人群中,有人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畏惧。许扬在堡垒中的威望,是靠一次次浴血奋战、一次次带领大家死里逃生建立起来的,这份威望早已深入骨髓,不是张彪几句煽动就能轻易动摇的。

张彪的脸色变了几变,从最初的震惊,到愤怒,再到强自镇定。他梗着脖子,努力维持着领导者的姿态,大声道:“首领,你来得正好!兄弟们不是要闹事,只是要求一个公平!凭什么李思桐的技术小组就能享受特殊待遇,我们却要忍饥挨饿?凭什么……”

“凭什么?”许扬突然打断了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我来告诉你凭什么!”

他向前迈出一步,目光如刀,直视着张彪:“凭他带来的预警系统,在三个月前的兽潮中,提前十分钟发出警报,让堡垒少死了至少五十人!凭他修复的通讯设备,让我们能和外围哨所保持联系,知道外面的危险在哪里!凭他设计的防御方案,让破损的围墙能勉强挡住变异兽的冲击,而不是让它们直接冲进堡垒,把我们撕成碎片!凭他刚才冒着生命危险,深入地底,为我们寻找活下去的能源和一线生机!”

每说一句,许扬就向前一步,张彪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一步,脸上的嚣张气焰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慌乱。

“而你们呢?”许扬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怒意,如同惊雷在人群头顶炸响,“在堡垒刚刚经历兽潮,尸体还没凉透的时候!在未知的怪物可能就潜伏在我们门外,甚至已经渗透到我们脚下的时候!你们在这里,为了几卷胶带,几块电池,几包压缩饼干,堵住储存着所有人救命物资的仓库大门,煽动内乱,想要毁掉我们所有人的希望!”

他的目光扫过张彪身后的人群,那些被煽动的守卫队员和流民纷纷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许扬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们的心上——他们都记得三个月前的兽潮,记得那些死去的亲人、朋友,记得李思桐的技术小组熬夜修复防御系统的身影。

“张彪!”许扬猛地盯住张彪,声音冰冷刺骨,“你身为守卫队长,不思如何加固防御,不思如何保护幸存者,反而带头闹事!你是不是觉得,堡垒离了你就转不动了?是不是觉得,我许扬老了,管不了你了?”

张彪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被许扬凌厉的目光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身后的孙磊想站出来帮腔,刚往前迈了一步,就被许扬冷冷地瞥了一眼,瞬间如同被冻住一般,僵在原地,再也不敢动弹。

这时,李思桐上前一步,举起了手中的便携设备,将屏幕面向众人。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一份详细的物资调配清单,上面记录着过去一个月内所有物资的领取记录、使用用途、优先级评估模型,以及每个部门、每个人的配给标准。

“这是过去七十二小时内,所有物资的流动数据,公开透明,任何人都可以核查。”李思桐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如同机器播报一般,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防御工事d区,也就是张彪队长负责的区域,累计领取标准配件超出核定份额18%,其中包括三卷绝缘胶带、一套液压钳和五块高容量电池——这些都是你私人截留的,没有用于任何防御修复工作,仓库的领取记录和监控录像可以作证。”

他点击屏幕,调出一段监控录像,画面中清晰地显示着张彪在三天前,让副手孙磊以“修复哨点设备”为由,领取了超出实际需求的物资,然后偷偷运回了自己的宿舍。

“而技术小组领取的所有零件,均用于修复堡垒的供水系统、应急照明以及通讯中继器。”李思桐继续说道,调出另一份数据报表,“这里有修复记录、设备运行日志,还有后勤组的验收签字,所有记录可查可核。至于配给物资,技术小组的成员因为需要长时间高强度工作,每日配给比普通幸存者多50克压缩饼干和一瓶纯净水,这是经过首领批准的,目的是保证他们有足够的体力和精力维持堡垒核心系统运转——如果有人觉得这不合理,我可以接受调整,但前提是,你能接手他们的工作,在三天内修复好故障的能源核心,或者在兽潮来袭时,靠自己的力量守住一道防线。”

数据面前,任何狡辩都显得苍白无力。张彪的脸瞬间变得惨白,身体微微颤抖,眼神躲闪,再也不敢直视众人。他身后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不少人脸上露出了羞愧的神色,有人悄悄放下了手中的牌子,还有人开始往后退,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我制定的规则,或许严苛,但这是目前能让最多人活下去的最优解。”李思桐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冰冷的铁腕意味,“堡垒的物资有限,每一份都要用在刀刃上。如果有人觉得不公平,可以提出来,用数据、用逻辑来反驳我,我们可以共同商议调整。但如果有人想靠煽动人心、聚众闹事来破坏规则,想让所有人为你的私欲买单……”

他顿了顿,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如同出鞘的利剑:

“……那很抱歉,你不是在争取公平,而是在与整个堡垒的生存为敌。对于敌人,我们从不手软。”

话音落下的瞬间,仓库区周围突然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林夕的直属小队全员到位,他们穿着黑色的作战服,戴着头盔,手里握着制式步枪,枪口朝下,却形成了一道严密的封锁线,将整个仓库区围得水泄不通。冰冷的枪口和肃杀的气氛,让那些还心存侥幸的人瞬间清醒了大半,脸上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许扬看着面如死灰的张彪,缓缓开口,声音如同最终审判,不带一丝感情:

“守卫队长张彪,煽动内乱,违抗命令,私藏物资,严重威胁堡垒安全,即日起解除一切职务,关押至禁闭室,等候后续军事法庭审判!副手孙磊,协助张彪煽动闹事,伪造领取记录,扣除一个月配给,降为普通流民,接受为期两周的思想改造!”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其他人,威严尽显:“所有参与此次事件者,扣除三日配给,写出书面检讨,交由各自部门主管审核。念在你们大多是被煽动,此次不予重罚,但下不为例!”

“都给我记住!”许扬的声音如同洪钟,响彻整个仓库区,“堡垒的每一份资源,都是用来活下去的,不是用来让你们内斗的!谁再敢在这个时候搞风搞雨,谁再敢破坏堡垒的稳定,不管他是谁,不管他有什么功劳,都别怪我许扬不讲情面!”

“现在,所有人,立刻回到各自岗位!解散!”

在绝对的力量和铁证面前,刚刚还气势汹汹的人群,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瓦解。那些被煽动的流民和守卫队员,灰溜溜地低着头,快步穿过封锁线,朝着各自的岗位走去。孙磊被两名守卫队员架着,脸色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剩下张彪,面如死灰,浑身瘫软,被两名守卫队员押解着,缓缓朝着禁闭室的方向走去。他走的时候,没有回头,背影萧瑟而狼狈。

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去,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复杂的神色,有庆幸,有后怕,也有对未来的担忧。

空地上,只剩下许扬、林夕和李思桐,以及周围肃立的守卫队员。阳光透过堡垒顶部的透光板,洒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却驱不散空气中残留的凝重。

内部的叛火,被以最直接、最铁腕的方式暂时扑灭。

但许扬和李思桐都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张彪的闹事,暴露了堡垒内部深层次的矛盾——物资短缺带来的不满,新旧势力的冲突,以及对未知威胁的恐惧。这些矛盾如同埋藏在地下的地雷,只要有一点火星,就可能再次引爆。

而外部,那来自西北工业区和地底深处的、无声的警告,正如阴云般缓缓笼罩而来。淡紫色的光晕,异常迁徙的变异兽,诡异的硅基结晶,穿透一切的精神干扰……这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强大而未知的存在,它正在暗处窥伺着这座堡垒,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时机。

许扬轻轻叹了口气,疲惫再次爬上他的脸庞。他看向李思桐,声音低沉:“谢谢你。”

李思桐摇了摇头,目光落在远处的西北方向,那里的空气似乎都透着一股淡淡的紫色:“我们是在一条船上。”

林夕走到两人身边,低声汇报:“首领,已经安排人手加强了仓库区的守卫,参与闹事的人员都已经回到岗位,正在派人密切监控。另外,在排查时发现,孙磊身上有轻微的异常能量残留,和四筒工带来的硅基结晶能量波动一致,怀疑他可能受到了精神干扰。”

许扬和李思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张彪的闹事,或许真的不是偶然。

那潜藏在暗处的未知存在,不仅在外部施压,竟然已经开始渗透到堡垒内部,通过精神干扰影响人心,挑起内乱。

这意味着,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堡垒的命运,如同风中残烛,不仅要抵御外部的狂风暴雨,还要防备内部的蚁穴溃堤。而他们,只能握紧手中的武器,坚守着这最后一片生存之地,在黑暗中,寻找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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