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压抑的争吵声如同即将绷断的琴弦,在寂静的夜里丝丝缕缕地钻进李子豪的耳朵,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我亲眼看见他鬼鬼祟祟溜回来的!怀里鼓鼓囊囊,肯定有货!支书,您可不能光听这小子卖惨,他指定是从山上偷摸搞了啥好东西藏屋里了!”王麻子的声音尖利而急切,带着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偏执。
“放屁!王麻子,你少在这血口喷人!”老支书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不容置疑的威严,“豪子摔成那样是假的?你哪只眼睛看见他搞东西了?闻着味?你狗鼻子啊?赶紧给我滚回家去!再胡搅蛮缠,我真叫民兵把你捆公社去!”
“支书!您……您不能这么偏心啊!这穷小子平时三棍子打不出个屁,这两天邪性得很!您就不怕他走了歪路,坏了咱大队的名声?”王麻子似乎有些急了,声音拔得更高,试图用大帽子压人。
“大队的名声轮不到你操心!老子眼里不揉沙子!真有问题我自会处理!现在,立刻,给我滚!”老支书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接着是一阵推搡拉扯和王麻子不甘心的嘟囔声,脚步声逐渐远去,争吵声终于渐渐平息下来。
躲在门后的李子豪,手心全是冷汗,屏住的呼吸直到此刻才缓缓吐出,但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好险!若不是老支书恰好出现并强硬干预,以王麻子那混不吝的性子,今晚恐怕真的会强行闯进来!一旦被他发现那剩下的兔肉或者更糟……发现那个铁盒的秘密,后果不堪设想!
老支书……他为什么要这么维护自己?仅仅是出于对孤儿的同情和大队干部的职责?还是他其实也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却选择了另一种方式的保护和……观望?
李子豪靠在门板上,思绪纷乱。获得横财的喜悦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危机冲得七零八落。他意识到,王麻子就像一颗埋在身边的不定时炸弹,仅仅是将他赶走,远远不足以解除威胁。只要自己表现得稍有不寻常,或者再弄到点什么好东西,这条毒蛇一定会再次缠上来,而且下一次,可能就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必须想办法彻底解决这个麻烦!要么让他死心,要么……让他害怕!
但具体该怎么做?他现在势单力薄,硬碰硬绝非良策。
他在黑暗中静静站立了许久,直到确认外面彻底没了动静,连虫鸣都恢复了正常,才一点点放松下来。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经过白天的惊险狩猎、夜晚的紧张交易以及刚才的对峙,他的精神和体力都已接近极限。
他摸索着重新点亮了那盏小油灯,豆大的火苗跳动起来,驱散了一小片黑暗,也稍稍安抚了他紧绷的心神。
炕上的小兽似乎也感受到了危机解除,抬起小脑袋,碧蓝的眼睛望着他,轻轻“呜”了一声,带着询问的意味。
“没事了……”李子豪走过去,摸了摸它的头,声音有些沙哑。他看着小兽那条依旧肿胀的伤腿,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有了钱,第一件事就是给它治腿!这不仅是出于感激,更是因为小兽的能力对他未来的生存至关重要。
他从怀里掏出那个小心珍藏的油纸包,里面是从孙老大那里换来的珍贵盐巴。他捏了一小撮,溶在破陶碗的清水里,然后用干净的布条蘸着淡盐水,小心翼翼地再次为小兽清洗和消毒伤口。虽然条件简陋,但这比单纯的清水要好得多。
小兽似乎明白这是在帮它,虽然疼得微微发抖,却格外乖巧,一动不动地配合着。
处理完伤口,他又从埋藏的兔肉上撕下极小的一条肉丝喂给它。现在有了钱,食物暂时不再是迫在眉睫的问题,他需要更精细地照顾这个宝贝伙伴。
自己则就着凉水,啃了点干硬的窝窝头,勉强填了填肚子。那半只兔肉,他暂时不打算再动,以免气味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吃饱后,困意如同山一样压来。但他不敢睡死,将柴刀放在炕沿触手可及的地方,吹熄了油灯,和衣躺下。
小兽依偎在他身边,发出细微而均匀的呼吸声,带着一种全然的信任。
黑暗中,李子豪睁着眼睛,望着低矮的屋顶模糊的轮廓,脑子里不断盘算着。十几块钱的巨款如何安全地使用?王麻子的威胁如何根除?小兽的伤腿需要更好的药材……孙老大那里,除了日常用品,会不会有别的门路?
还有那枚古拙的青铜戒指……它又藏着什么故事?
纷乱的思绪最终被极度的疲惫战胜,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一夜睡得极不踏实,噩梦连连。一会儿是野猪猩红的眼睛和獠牙,一会儿是王麻子狞笑着翻箱倒柜,一会儿又是小兽被抢走时绝望的眼神……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心脏咚咚直跳,额头上全是冷汗。
窗外,天光已经微亮,泛着灰白色。
他下意识地立刻伸手摸向身边——
毛茸茸、温热的小身体还在,感受到他的动作,小家伙也醒了,喉咙里发出睡意朦胧的咕噜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
还好,它还在。
李子豪松了口气,正准备起身,耳朵却敏锐地捕捉到院门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异响!
不是风吹落叶的声音,更像是有人蹑手蹑脚在靠近!
他的睡意瞬间全无,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一只手悄然握住了炕沿的柴刀刀柄,另一只手轻轻捂住了小兽的嘴,示意它不要出声。
他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溜下炕,赤着脚,贴着冰冷的土墙,一点点挪到窗边,小心翼翼地透过糊窗纸最大的一个破洞,向外望去。
朦胧的晨光中,只见一个矮小猥琐的身影,正像鬼一样悄无声息地趴在他家那低矮的院墙外!不是王麻子还能是谁!
他竟然还没死心!甚至可能想趁着清晨人最少的时候,偷偷翻墙进来!
李子豪的血一下子涌上了头顶,怒火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狠厉瞬间取代了恐惧。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
就在他握紧柴刀,思考着是突然冲出去吓跑他,还是另想办法时——
趴墙头的王麻子似乎发现了什么,动作突然顿住了。他伸着脖子,使劲朝着院子角落里那几个散乱的破瓦罐和柴火堆的方向张望着,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惊疑不定。
紧接着,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身体猛地一颤,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嘴里发出一声极低却充满惊恐的抽气声,手忙脚乱地从墙头滑了下去,也顾不上隐蔽了,踉踉跄跄、连滚爬爬地转身就跑,仿佛后面有厉鬼在追他一样,眨眼就消失在了晨雾里。
怎么回事?
李子豪愣住了,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王麻子看到了什么?竟然吓成那样?
他疑惑地皱紧眉头,目光死死盯向院子角落那几个破瓦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