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石堵死通道的沉闷回响还在银库内震荡,石屑味混着霉味、木炭味,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裹得人胸口发闷。乔明攥着拳头,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冲着巨石上方还在回荡的陈敬鸿的脚步声骂道:“缩头乌龟!有本事正面较量,用这种阴招算什么英雄!”
回应他的只有死寂,连石缝里漏进来的最后一丝微光也被巨石彻底遮断,银库内只剩下三把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摇晃,照亮满地狼藉的木屑、木炭粉末,还有货架上歪斜的腐朽木箱。
苏晓站在林砚身侧,指尖冰凉,后背的伤口被沉闷的空气一压,隐隐作痛。她看着林砚的侧脸,手电光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明明身处绝境,他眼中却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种沉凝的冷静,这让她慌乱的心绪莫名安定了些许。“林砚,”她轻声说,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真的能出去吗?”
林砚没有立刻回答,他抬手按了按眉心,目光扫过银库四周——青砖墙壁严丝合缝,屋顶的木梁早已腐朽,根本不可能破顶而出;巨石重逾千斤,仅凭三人之力,别说挪动,就连撼动一丝都难。空气确实越来越浑浊,每呼吸一次,都能感觉到胸口沉甸甸的,像是压了一块石头。
“慌没用。”林砚的声音平静却有力量,他转头看向乔明,“乔明,你说晋商做事周全,银库不可能只有一个出口,这话没错。陈敬鸿能想到封门,当年建造银库的晋商,必然也想到了应急之法。”
“可应急之法在哪?”乔明急得直跺脚,手电光胡乱扫过地面和墙壁,“这到处都是青砖石板,连条缝都找不到!”
“线索一定在账本里。”林砚的目光落在乔明怀里紧紧抱着的《走西口账本》上,之前解开银库锁靠的是账本里的“去三回二”,应急通道的线索,没理由不在这本记录着晋商核心机密的账本里。“乔明,把账本给我,我们逐页找,哪怕是一个字、一个记号,都不能放过。”
乔明立刻把账本递过去,动作急切得差点把账本摔在地上。林砚接住账本,指尖触到泛黄脆硬的纸页,像触到了百年前晋商的脉搏。他找了块相对干净的青石板坐下,苏晓和乔明一左一右围过来,三把手电筒的光柱齐齐聚焦在账本上,形成一片明亮的光斑,驱散了周遭的黑暗。
账本的纸页已经脆得像枯叶,林砚翻动时格外小心,指尖顺着纸页边缘轻轻掀起,生怕稍一用力就撕裂了这承载着生机的线索。一页页翻过,上面记录的都是晋商走西口的往来账目、货物清单、商号规矩,“光绪十七年,祁县至大同,运绸缎百匹,获利银三百两”“光绪十八年,张家口分号,收皮毛千斤,折合白银五百二十两”,字迹工整,条理清晰,却始终不见与应急通道相关的只言片语。
“会不会根本不在账本里?”乔明的声音里带着绝望,他看着林砚一页页翻过,心跟着一点点往下沉,“陈敬鸿说我们最多撑六个时辰,再找不到,我们就……”
“别说话。”林砚打断他,目光依旧紧锁在账本上,“晋商做事,最讲究‘藏’,不会把应急通道这种机密明着写出来,一定是用暗号或者极隐蔽的方式记录。”他的指尖划过一页记录着“大同站白银入库”的账目,纸页边缘有一道极浅的折痕,像是被人特意折过又抚平,折痕下方的空白处,比其他地方略暗一些,像是有字迹被墨水浸润过,却又淡得几乎看不见。
林砚心中一动,立刻调整手电角度,让光线斜着照射在那片空白处。奇迹发生了——随着光线角度的变化,一行细如发丝的小楷渐渐显露出来,笔画遒劲,与账目的字迹出自同一人之手,显然是当年记录账本的掌柜特意留下的:“银库暗渠通城外,应急用,入口在西北角石板下。”
“找到了!”林砚的声音里终于透出一丝激动,他抬手用指腹摩挲着那行小字,墨迹已经渗入纸纤维,历经百年仍未消散,“是暗渠!通城外的应急暗渠!”
乔明凑过来,看清那行小字后,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之前的绝望一扫而空,声音都带着哭腔:“太好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西北角,我们现在就去!”
苏晓也长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后背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几分。她看着那行小字,心中满是感慨——晋商的智慧,不仅体现在诚信经营上,更体现在这种未雨绸缪的周全里,一块巨石封死了明路,却藏着一条通往生机的暗渠,这正是前人留给后人的生路。
三人立刻起身,朝着银库西北角快步走去。乔明走在最前面,手电光在前方开路,西北角的地面上堆着一个半腐朽的榆木木箱,上面蒙着厚厚的灰尘,显然已经很久没人动过了。“就是这儿!”乔明弯腰,一把将木箱推到一旁,木箱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在寂静的银库内格外清晰。
木箱移开后,露出了下方的青石板。这块石板与周围的石板别无二致,表面同样蒙着灰尘,边缘与其他石板严丝合缝,若不是账本里的线索,谁也不会想到,这平平无奇的石板下,竟藏着应急通道的入口。
林砚蹲下身,用手电仔细照亮石板的四角,发现每个角都有一个极细的凹槽,像是特意为撬动设计的。“就是这块石板。”他肯定地说,转头对乔明说,“把你的撬棍给我,我们一起撬,动作慢着点,别弄塌了周围的石板。”
乔明立刻从背包里掏出撬棍,那是一根实心的精铁撬棍,足有手臂粗,是他为了应对探查银库时的突发情况特意准备的。他将撬棍的尖端小心翼翼地插入石板一角的凹槽,林砚则按住撬棍的另一端,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用力。
“咔——”一声清脆的响声,石板被撬起一道微小的缝隙。一股带着水汽的凉风从缝隙中涌出来,瞬间驱散了银库内的闷热与浑浊,凉丝丝的,带着泥土和流水的清新气息,让三人精神一振。
“有戏!”乔明激动地喊了一声,再次发力,林砚也加大了力道,撬棍微微弯曲,石板被缓缓抬起,缝隙越来越大,凉风越来越盛,隐约能听到石板下方传来潺潺的流水声。
苏晓站在一旁,用手电照亮撬起的缝隙,看着石板一点点被抬起,心中充满了希望。她想起陈敬鸿的威胁,想起银库内越来越稀薄的空气,想起刚才的绝望与无助,此刻,这道缝隙里涌进来的不仅是凉风,更是活下去的希望,是继续守护古建、阻止陈敬鸿阴谋的可能。
“再加吧劲!”林砚的额角渗出了汗珠,撬棍的压力让他手臂发酸,但他不敢松懈,石板下面是未知的暗渠,一旦用力过猛导致石板碎裂,很可能会堵塞通道,甚至引发坍塌。
乔明咬着牙,脸憋得通红,手臂上的肌肉虬结,撬棍在他手中微微颤抖。“喝!”他大喝一声,猛地发力,林砚也同时使劲,“轰隆”一声闷响,那块半平方米见方的青石板终于被彻底撬开,重重地摔在一旁的地面上,扬起一片灰尘。
石板下方,是一个黑漆漆的洞口,约莫一人宽,深约半米,手电光照射下去,能看到洞口下方是一条狭窄的通道,通道壁是用青砖砌成的,砖壁上长满了细碎的青苔,湿漉漉的,泛着水光。通道底部有浅浅的积水,水面倒映着手电筒的光柱,泛着粼粼的波光,潺潺的流水声从通道深处传来,清晰可闻。
“真的是暗渠!”乔明蹲在洞口,看着下方的通道,激动得手舞足蹈,“我们有救了!林哥,苏晓姐,我们快进去!”
林砚没有立刻行动,他用手电仔细照射着通道内部,观察着通道壁的青砖和底部的积水,确认通道没有坍塌的迹象,水流也比较平缓,不会形成阻碍。“通道狭窄,只能一人通过,”林砚转头对两人说,“乔明,你先走,我和苏晓断后。进去后尽量弯腰,小心碰头,跟着流水的方向走,应该就能通往城外。”
“好!”乔明毫不犹豫,弯腰就准备钻进洞口。
“等等!”苏晓突然开口,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陈敬鸿既然能想到封死银库入口,会不会也猜到有暗渠,在出口设了埋伏?”
林砚的眼神沉了沉,苏晓说得没错,陈敬鸿心思缜密,手段狠辣,必然会考虑到应急通道的可能。但他没有其他选择,留在这里是等死,进入暗渠,哪怕出口有埋伏,也还有一搏的机会。“就算有埋伏,我们也得走。”林砚的声音坚定,“留在这里,我们只会成为陈敬鸿的囊中之物,图纸会被他夺走,敦煌木构会被他破坏,我们所有的努力都将白费。只有出去,我们才有机会阻止他。”
他顿了顿,看向苏晓,眼神里带着一丝信任:“苏晓,你跟在乔明后面,我断后。如果遇到埋伏,我来牵制,你们趁机突围,一定要把图纸带出去,交给文物局。”
苏晓看着林砚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不,我们一起走,要突围就一起突围,我不会丢下你。”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经历了影壁的身份暴露、银库的绝境求生,她早已不是那个身不由己的陈敬鸿之女,而是选择与林砚并肩作战、守护古建的同伴。
林砚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知道,此刻再多的言语都是多余,行动是最好的证明。
乔明已经弯腰钻进了洞口,手电光在通道内晃动,他的声音从通道深处传来:“通道很窄,大家小心点,积水不深,刚没过脚踝!”
苏晓紧随其后,弯腰钻进洞口,通道壁的青苔湿漉漉的,蹭在衣服上冰凉刺骨,积水没过脚踝,凉得她打了个寒颤,但她没有停留,跟着乔明的手电光快步前行。
林砚最后一个钻进洞口,他回头看了一眼被巨石封死的通道入口,又看了一眼空旷的银库,心中默念:“曾祖父,多谢你留下的线索,我们一定会守住图纸,守住敦煌木构。”说完,他转过身,弯腰钻进通道,用尽力气将身后的青石板重新盖好,不留一丝痕迹,然后快步跟上前面的两人。
狭窄的暗渠内,三把手电筒的光柱交织在一起,照亮了前方蜿蜒的通道。潺潺的流水声在耳边回荡,青苔的湿气扑面而来,脚下的积水冰凉刺骨,但三人的心中却燃烧着希望的火焰。暗渠深处,是通往城外的生路,也是一场未知的较量,陈敬鸿是否在出口设伏?他们能否成功突围?一切都是未知,但他们知道,只要顺着这条暗渠走下去,就有机会阻止陈敬鸿的阴谋,守护那些承载着华夏古建技艺与记忆的瑰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