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风，带着刺骨的凉意，吹得沈知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抱紧了双臂。
酒精带来的暖意早已被夜风吹散，只剩下从心底里渗出的冰冷和一种焦灼的冲动。
她顾不上身体的寒冷，也顾不上此刻的自己有多么失魂落魄，伸手拦下了一辆亮着“空车”灯的出租车。
她拉开车门，迅速钻了进去，带着一身夜风的寒气，对前排的司机急促地说道：“师傅，去市电视台。”
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和不耐烦。
他扭头瞥了一眼沈知意，眉头皱了起来，语气生硬地抱怨道：“市电视台？大姐，不顺路啊！ 我这都准备交班了，往城西我家那边赶呢！电视台在城东，绕一大圈！要不您行个好，换辆车？”
这句“大姐”，像一根点燃的火柴，瞬间引爆了沈知意压抑了一整晚的委屈、愤怒和失控的情绪！
或许是因为酒精的催化，或许是因为司机那毫不掩饰的嫌弃，或许仅仅是因为她此刻脆弱敏感到了极点的神经。
她的怒火“腾”地一下窜了上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尖锐和强势：“什么不顺路？！我上了你的车，就是你的客人！ 你挂着空车牌，就得拉客！你不去也得去！不然我现在就打电话投诉你拒载！”
司机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泼辣和怒气吓了一跳，从后视镜里看到沈知意那张虽然有些苍白憔悴却依旧带着威严的脸，以及那双因愤怒而灼灼发亮的眼睛，心里掂量了一下，知道碰上了不好惹的主。
他无奈地重重叹了口气，嘴里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什么，终究还是不情不愿地启动了车子，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有些粗暴地汇入了空旷的车流。
沈知意疲惫地靠在后座，闭上眼睛，胸口剧烈起伏。
她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失态和蛮横，但此刻她顾不上了。
杨小华家地处郊区，这个时间点本就人迹罕至，如果这辆车不载她，她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进城。
而且……她刚才喝了酒，不能开车。
一种孤注一掷的、必须立刻去验证某个可怕猜想的冲动，驱使着她，让她无法冷静思考。
车子在寂静的夜色中向市区飞驰。
越靠近市区，灯火越发明亮，沈知意的心也揪得越紧。
就在车子即将拐上市电视台前那条主干道时，沈知意突然挺直了脊背，对司机低声说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师傅，开慢点……”
司机从后视镜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但还是减慢了车速。
车子缓缓地滑行，经过气派的市电视台大门。
沈知意屏住呼吸，脸几乎要贴在冰冷的车窗玻璃上，目光急切地、一寸寸地扫过电视台大门前的空地、台阶、以及旁边的停车场入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了。
起初，门口空无一人，只有保安亭亮着灯。沈知意的心刚稍微放松一点……
突然！她的瞳孔猛地收缩！
就在大门内侧的阴影处，两个熟悉的身影并肩走了出来！
正是江辰，和他身边的……那个电视上见过的、叫林薇的年轻女主持人！
虽然距离有些远，但在路灯和办公楼透出的光线映照下，沈知意依然能清晰地看到：林薇束起了白天的长发，扎成了一个利落清爽的马尾，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颈部线条。
她身上穿着一件剪裁合体的风衣，更显得她身姿高挑，几乎快到了身高一米八多的江辰的肩膀。
她的脸上洋溢着轻松而甜美的笑容，正侧着头和江辰说着什么，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活力与亲近感。
而江辰！他微微侧身听着林薇说话，脸上带着沈知意已经许久未曾见过的、温柔而专注的笑容！
那眼神，不再是平日的疲惫和疏离，而是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愉悦，甚至……是那种沈知意记忆中只属于热恋时期才会有的、带着宠溺的亮光！
他整个人的状态，是松弛的、愉悦的，与在家时那个沉默寡言、眉头紧锁的丈夫判若两人！
沈知意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鼓般撞击着胸腔！
她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车窗玻璃隔音效果很好，但沈知意还是凭借口型和隐约飘来的声音，破碎地捕捉到了一些话。
只见江辰停下脚步，面向林薇，语气温和地说道：“小林，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打车也不方便，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林薇抬头看了看空旷的马路，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摆了摆手：“不了不了，江老师，太麻烦您了！这也不顺路，您还得绕一大圈呢！”
江辰却笑着摇了摇头，态度很是坚持：“没事！顺路不顺路的，有什么关系。乐意为你效劳。走吧，我的车就在前面。”
他的话语是那么自然，那么体贴，带着一种沈知意久违的、主动的殷勤！
林薇闻言，脸上绽放出更加明媚的笑容，点了点头，欣然接受了：“那……好吧！那就谢谢江老师啦！”
两人相视一笑，那种默契和融洽的氛围，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地刺穿了沈知意的心！
他们有说有笑地，并肩朝着地下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江辰甚至还下意识地、极其自然地虚扶了一下林薇的手臂，示意她注意台阶。
林薇则微微侧头，对他报以感激的一笑。
这一幕，和谐、美好，却像最残酷的刑罚，凌迟着车内的沈知意！
就在沈知意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在后座，眼睁睁看着那两道身影即将消失在停车场入口时，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像冰水一样浇醒了她：
“喂！大姐！你看够了没有？！你到底下不下车啊？！”出租车司机猛地按了一下喇叭，尖锐的喇叭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我这还赶着交班呢！你在这儿磨蹭啥呢？！”
这声“大姐”和催促，像一记响亮的耳光，将沈知意从巨大的震惊和心碎中狠狠地扇回了现实！
她猛地回过神，看着司机那张写满厌烦的脸，再透过车窗，看向那空荡荡的、已经失去了江辰和林薇身影的电视台门口。
一股混合着极度羞辱、滔天怒火和冰冷绝望的情绪，像海啸般瞬间将她吞没！
她没有下车。
她还能去哪里？去追上他们？然后呢？像个可悲的、捉奸的弃妇一样，上演一场自取其辱的闹剧吗？
她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唇，直到口中弥漫开一股腥甜的铁锈味。
她用尽全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不像她自己：
“不下了……开车！”
“啊？又不下了？那你到底要去哪儿啊？”司机更加不耐烦了。
沈知意闭上眼睛，两行滚烫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滑过她冰冷的脸颊。
她颓然地瘫倒在后座上，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
“回……回刚才上车的地方……”
车子重新启动，加速驶离了市电视台。
沈知意最后看了一眼那栋在夜色中灯火通明的大楼。
夜空，漆黑如墨，没有一丝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