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机子那饱含怨毒与毁灭的誓言,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入观星殿冰冷的空气中,余音绕梁,带着令人齿冷的寒意。
然而,极致的愤怒过后,并未带来空虚,反而是一种被逼迫到绝境后的、令人心悸的冷静。
他站在满地狼藉的星盘碎片和水镜残骸中,赤红的双眼缓缓恢复了几分清明,但那清明之下,是更深沉、更顽固的偏执。他深知,无能狂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杨明轩与栖霞村,已成了他道心上无法愈合的裂痕,成了他守护的“天道秩序”面前必须铲除的顽石。常规手段?联军溃败、皇朝铩羽、舆论围剿皆已证明,不过是徒劳,甚至可能适得其反。
“必须行非常之事……” 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那在他识海中低语的心魔秽气,此刻不再煽风点火,反而如同最阴险的参谋,引导着他走向那条早已注定的毁灭之路。
他没有召唤任何弟子或长老,甚至没有修复大殿的损毁。只是默默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袍袖,拭去嘴角因情绪剧烈波动而溢出的一丝黑血,然后,步履沉稳却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决绝,走向观星殿最深处。
那里并非墙壁,而是一片扭曲的光幕,是天机阁守卫最森严的禁地入口。光幕上流转着无数细密复杂的符文,散发着隔绝一切探查与闯入的古老气息。玄机子咬破指尖,以自身精血混合着磅礴的神魂之力,在光幕上勾勒出一个繁复的印记。
“嗡——”
光幕发出一声低沉的共鸣,缓缓向两侧分开,露出其后一条向下延伸、深不见底的幽暗阶梯。一股混合着尘埃、腐朽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令人灵魂战栗的邪恶气息,从中弥漫而出。
玄机子没有丝毫犹豫,一步踏入。光幕在他身后悄然闭合,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禁地之内,并非想象中堆满奇珍异宝的藏宝库,而更像是一座被时光遗忘的、巨大的环形图书馆。穹顶高远,隐没在黑暗中,看不到尽头。四周是高达数十丈、由某种不知名的黑色石材构筑成的环形书架,一层层,一圈圈,向上延伸,仿佛没有顶点。
书架上,密密麻麻地堆放着并非玉简,而是更为古老原始的载体——兽皮书卷、骨片铭文、甚至是一些闪烁着不祥光泽的皮质卷轴。它们大多蒙着厚厚的尘埃,许多已经残破不堪,散发着沧桑与死寂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纸张腐朽的味道,以及一丝若有若无、仿佛源自远古的血腥与怨念。
这里的“知识”,并非启迪智慧的光明,而是被封印的禁忌,是历代天机阁主认为过于危险、有伤天和、甚至可能引来不祥的上古秘术记载。它们威力绝伦,但无一例外,都伴随着极其惨重、甚至无法承受的代价。
玄机子无视了那令人不适的气息,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扫过那些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老载体。他来到禁地核心,那里有一座石台,上面摆放着几份最为古老、气息也最为邪恶的目录。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并非恐惧,而是激动与决绝),拿起一份由某种漆黑兽皮制成的目录,开始不眠不休地翻阅起来。
“《血魂逆元大法》,需献祭九万生魂,可逆转阴阳,重塑地脉,然施术者永堕血海,神智尽失……”
“《九幽唤魔咒》,可引域外天魔一缕分神降临,拥有莫测之威,然请神容易送神难,施术者必为魔噬……”
“《星辰寂灭术》,引周天星辰之力于一击,威力足以崩灭一方小世界,然星辰反噬,施术者肉身神魂皆化为宇宙尘埃……”
一个个光是名字就令人毛骨悚然的禁忌之术,伴随着更加恐怖的代价描述,映入玄机子的眼帘。他看得很快,眼神专注而冰冷,仿佛不是在挑选同归于尽的方法,而是在评估一件件工具的效用。
时间在死寂的禁地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玄机子的动作忽然停住了。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目录末尾,一份被特殊符文标记、材质并非兽皮也非玉石,而是一种暗沉如凝固血液的不知名皮质卷轴的记载上。
《诸天寂灭大阵》
名字简单,却带着一股凌驾于之前所有禁术之上的、纯粹的终结意味。
他迫不及待地根据目录指引,身形如鬼魅般在巨大的环形书架间穿梭,最终在一个极其偏僻、积尘最厚的角落,找到了这份被数道沉重玄铁锁链束缚着的暗红卷轴。锁链上刻满了镇压与封禁的符文,但依旧难以完全隔绝卷轴本身散发出的那股让空间都微微扭曲的寂灭气息。
玄机子深吸一口气,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运起秘法,强行破解了锁链上的封印,小心翼翼地将那暗红卷轴取了下来。
卷轴入手冰凉刺骨,仿佛握着一块万载玄冰,但仔细感受,那冰寒之下,又似乎隐藏着足以焚尽一切的毁灭热流。
他回到石台前,怀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疯狂,缓缓将卷轴展开。
卷轴上的文字并非墨迹,而是一种仿佛由暗红血液与破碎星辰光芒交织而成的诡异符文,每一个字符都似乎在蠕动、哀嚎,散发着令人心智崩溃的绝望与死寂之意。仅仅是观看,就让玄机子神魂震荡,识海中那心魔秽气都兴奋地翻腾起来。
他强迫自己凝神,阅读着上面的记载:
“诸天寂灭,万法归虚……纳施术者之寿元、修为、神魂为本,引动冥冥寂灭法则……化一方天地为‘寂灭领域’,领域之内,万灵凋敝,道则崩坏,灵气湮灭,唯余永恒之死寂……阵成之日,施术者形神俱灭,永世归于虚无,而领域之内,万物……同葬……”
代价,果然是形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然而,玄机子看着这恐怖的描述,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露出了一种扭曲而满足的笑容。
“好!好一个‘万物同葬’!好一个‘诸天寂灭’!” 他低声笑着,笑声在空旷死寂的禁地中回荡,显得格外瘆人,“杨明轩!任你道理通天,任你学子如龙,在这绝对的寂灭面前,看你还如何挣扎!看你的道理,还如何传播!”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栖霞村,连同其中所有的人与物,在那永恒的死寂中化为乌有的景象。这极致毁灭的画面,带给他一种病态的慰藉与快感。
他不再犹豫,将《诸天寂灭大阵》的卷轴紧紧攥在手中,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也是同归于尽的引爆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