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的宁静,是一种虚假的、漂浮在末世之上的泡沫。
苏晓晓用好几天的时间,才勉强将自己从那场血腥的庭院战斗和混乱的归途里拔出来。
世界乱套了。
这是一个模糊而庞大的概念,但在云顶山庄的别墅里,它被隔绝成窗外那片挥之不去的紫雾,被手机上偶尔能刷出的、信号断断续续的恐怖视频。
更多的时候,生活被一种诡异的日常所填充。
母亲李文静指挥着工人将一箱箱物资搬入地下室,食物、水、药品、燃料……那些东西堆积如山,仿佛能构筑起一道抵御末日的城墙。
而父亲苏念海,则将自己关在了书房。
那里,成了整个别墅与外界唯一的连接点。
头两天,电话还能偶尔打通,苏念海的声音总是压抑着,夹杂着电流的杂音,与他那些商场上的朋友、伙伴们交换着碎片化的信息。
每一个通话结束,他脸上的阴云就更重一分。
从第三天开始,唯一的连接也断了。
苏晓晓端着水杯经过书房门口,能清晰地听到里面传出的声音。
“嘟…嘟…嘟…”的忙音。
一声又一声,单调,冰冷,带着一种能把人逼疯的执着。
父亲不再出来了,连吃饭都是母亲送进去。
苏晓晓知道,那扇门隔开的,是父亲正在崩塌的世界。
与父亲的焦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小牧。
这只聪明的德牧,在抵达别墅的第三天,便展现出明显的躁动。
它不再像刚来时那样,安静地趴在苏晓晓的脚边,用体温给她慰藉。
它开始在别墅宽敞的客厅里来回踱步,乌黑的爪子在地板上踩出轻微的哒哒声,像一串敲在人心上的鼓点。
它的鼻尖总是朝着北方,那个向阳小院的方向。
偶尔,它会停在紧闭的别墅大门前,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压抑的呜咽。
“小牧,过来。”
苏晓晓盘腿坐在沙发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德牧回头看了她一眼,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满是焦灼。它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将头搁在苏晓晓的膝盖上,但身体依旧紧绷着,耳朵警惕地竖着。
苏晓晓抚摸着它柔顺的背毛,心里一片了然。
它想回去了。
想回到那个混乱却充满生机的小院,回到那只名叫白锋的白狗身边。
林凡。
这个名字在苏晓晓心中浮现。
她也尝试过联系,拨打向阳小院的座机,拨打章老头和小宇的手机。
无一例外,听筒里传来的,只有和父亲书房里一模一样的忙音。
世界正在变成一座座孤岛。
她和向阳小院,失联了。
今天,别墅里那层脆弱的平静被彻底撕碎。
下午,苏晓晓正在房间里,试图用仅剩的微弱网络信号给小宇那条置顶留言回复一句“我没事”,房门被猛地推开。
母亲李文静。
她一向优雅从容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慌乱,连嘴唇都在微微发抖。
“晓晓!”
“妈?怎么了?”
“快,收拾东西,收拾最重要的东西!”
李文静的声音尖锐而急促,她冲到衣柜前,胡乱地抓出几件衣服塞进一个旅行包。
“收拾东西?去哪儿?”苏晓晓的大脑一片空白。
“别问了,快!”
就在这时,父亲苏念海也冲了进来,他一把抓住妻子的手,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文静!别慌!听我说!”
他喘着粗气,看向同样惊愕的女儿。
“晓晓,你妈说的对,收拾东西。只带最重要的,金银细软,还有几件换洗的衣服。”
苏晓晓的心脏猛地一沉。
她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失态。
“爸,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苏念海深吸一口气,眼神里满是血丝,他用力搓了一把脸,声音沙哑得厉害。
“刚刚……联系上了。”
他只说了五个字,苏晓晓却瞬间明白了。
是那个位居军队高层的儿时好友。
是那个提前预警“天要变了”的人。
“军队……要北上了。”
苏念海的声音艰涩无比,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北上,全部兵力收缩到江城,然后……继续向北。”
“撤退?”苏晓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我们呢?这里不是最安全的地方吗?我们囤了这么多物资!”
她指着窗外,那些还没来得及搬完的物资依旧堆在院子里。
“安全?”苏念海惨笑一声,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晓晓,军队是秩序的最后一道防线。他们走了,这里就是一座被遗弃的孤岛,一座堆满食物的、会引来无数饿狼的孤岛!”
“我们必须跟着他们走,只有跟在军队后面,才有可能活下去,去他们建立的……所谓的安全区。”
轰!
苏晓晓的脑子炸开了。
安全区?
撤退?
抛弃?
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比她在路上看到的任何景象都更恐怖的画面。
这座固若金汤的别墅,这个她以为能庇护自己度过灾难的家,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过是个一戳就破的幻影。
李文静已经停止了动作,呆呆地站在原地,眼泪无声地滑落。
苏晓晓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手脚冰凉。
逃。
又要逃。
可这次,能逃到哪里去?
混乱的思绪中,一个白色的身影毫无征兆地闯入了她的脑海。
在布满尸骸的庭院里,那只白狗冷静地巡视着自己的战果。
面对她的惊恐和决心,它挡在车前。
它派出了小牧,给了她最可靠的保护。
它通人性,它强大,它在混乱中建立了自己的秩序。
向阳小院。
白锋。
她要去找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