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身后那个肌肉虬结的壮汉准备用肩膀撞开那扇薄薄的木门时，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响了起来。
“黄老板，稍安勿躁。”
村支书王德发挺着他那标志性的啤酒肚，慢悠悠地踱了过来。
他脸上挂着一副公事公办的微笑，眼神却在黄壮和那扇门之间转了一圈。
“咱们今天，是过来进行安全隐患排查的。”
“程序，还是要走一下的嘛。”
他刻意加重了“程序”两个字的发音，像是在提醒什么。
黄壮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眼中的不耐烦一闪而过，但很快就被一层更深的算计所掩盖。
他明白王德发的意思。
今天这事，必须披着一层合法的外衣。
直接破门而入，就从“检查”变成了“强闯”，传出去不好听。
黄壮转过身，脸上重新堆起对村支书的谄媚笑容。
“王村长说的是，是我太心急了。”
“主要是听说这里管理混乱，怕有什么疯狗藏在里面伤到人，我也是为村里的安全着想。”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仿佛自己是多么热心公益。
王德发满意地点点头，这黄壮，上道。
他转头，目光落在了那个从开门后就一直缩在墙角，脸色煞白的小伙子身上。
“小伙子，你叫小宇是吧？”
王德发的语气变得威严起来。
小宇的身体抖了一下，机械地点了点头。
“我们接到举报，说你们这里有一条白色的狗走丢了，我们怀疑它可能带有攻击性，所以过来找找，顺便排查一下你们这里的安全问题。”
“你既然在这里工作，就好好配合一下工作。”
这番话，将一场明目张胆的“抄家”，说成了一次合情合理的“寻狗”和“检查”。
小宇的嘴唇动了动，想拒绝，可迎上王德发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所有反抗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知道，他没得选。
从他拉开门栓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得选了。
他只能僵硬地迈开腿，开始带领这群不速之客，再次走向小院深处。
黄壮的视线，如同鹰隼一般，第一时间就锁定了院子里那几十只形态各异的狗。
大部分本地的流浪犬，在七八个陌生壮汉气势汹汹的威压下，早就吓破了胆。
它们夹着尾巴，发出可怜的呜咽声，拼命地往各自的犬舍角落里缩，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地缝里。
黄壮的嘴角，不屑地撇了撇。
对着正在另一侧犬舍里翻找的手下喊道。
“找到了吗？”
一个壮汉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粗声粗气地回答。
“黄总！这边没有！都是些土狗！”
黄壮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怎么会没有？
他的视线，再一次扫过整个院子。
犬舍、空地、杂物堆……
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都被他那几个手下粗暴地翻了个遍。
没有。
那只标志性的、通体米白的狗，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
不可能。
它受了那么重的伤，绝对跑不远。
黄壮的耐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消耗殆尽。
院子里的空气，因为他的烦躁，而变得愈发凝重。
那些原本只是低吼的狗，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愈发危险的气息，它们的咆哮声开始此起彼伏。
阿黑、黑枭，还有几只林凡的核心部下，已经开始缓缓地移动脚步，形成了一个松散但致命的包围圈，将黄壮和他的手下，隐隐地围在了中央。
它们的眼神里，不再仅仅是警告，而是开始闪烁着嗜血的光。
黄壮带来的那几个壮汉，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们常年跟着黄壮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也算见过些场面。
可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狗。
这些狗的眼神，太冷静，太有组织性了，根本不像是一群普通的流浪狗。
这哪里是狗，这分明是一群训练有素的狼！
一个壮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手心已经全是冷汗。
“黄总，这……这些狗有点邪门啊……”
黄壮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找了快半个小时了，连根白毛都没看见。
他心中的怒火，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他猛地一转身，一把揪住了小宇的衣领。
力道之大，让小宇瘦弱的身体直接撞在了后面的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说！”
黄壮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了小宇的脸上。
“那只白狗，到底藏到哪里去了！”
小宇的脑袋嗡嗡作响，吓得魂飞魄散，只能一个劲地摇头。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
黄壮冷笑一声，手上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这么大一个活物，在你眼皮子底下，你说不见就不见了？”
“小子，我劝你最好老实交代，不然，今天我不但要拆了你这个狗窝，还要让你尝尝骨头断掉是什么滋味！”
小宇的脸因为缺氧而涨得通红，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就在这时，村支书王德发又一次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他拍了拍黄壮的胳膊，示意他松手。
“黄老板，跟个小孩子置什么气。”
他虽然是在劝解，但看向小宇的眼神，却比黄壮的威胁更加冰冷。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官腔十足地说道。
“小宇是吧，我再跟你强调一遍事情的严重性。”
“你现在，不仅仅是包庇危险犬只，你这是在公然阻碍我们村委会的公务执行。”
“这事儿要是捅到镇上去，你这份工作保不住是小事，档案里留下污点，你这辈子都得受影响。”
他每说一个字，小宇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这些话，像是一座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只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哪里懂得这些弯弯绕绕。
他只知道，他的人生，好像要被眼前这两个人给毁了。
王德发看着小宇那副快要崩溃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色的弧度。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话锋一转，装作不经意地提议道。
“我看这孩子也是真不知道。”
“不过，这狗是你们那个苏老板带回来的吧？”
“她肯定知道。”
“小宇，给你老板打个电话，问问她。”
“就说我们村委会找她有急事，让她赶紧回来一趟。”
这个提议，对小宇来说，无异于最后的审判。
他颤抖着，看向黄壮和王德发。
一个满脸狰狞，一个笑里藏刀。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在几双眼睛的逼视下，小宇用抖得不成样子的手，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屏幕上的划痕，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刺眼。
他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苏姐。
指尖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不敢按下去。
“磨蹭什么！快打！”
黄壮不耐烦地吼了一声。
小宇浑身一颤，终于按下了那个绿色的按钮。
“嘟……嘟……嘟……”
电话的忙音，在死寂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漫长。
每一声，都像是一记重锤，敲打在小宇的心上。
终于，电话被接通了。
“喂？小宇？怎么了？”
苏晓晓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慵懒和沙哑。
可在听筒这边的小宇，却像是听到了天籁之音，眼泪差点就掉下来。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电话那头的苏晓晓，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
“小宇？你怎么不说话？出什么事了？你的声音怎么在抖？”
小宇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
“苏……苏姐……”
“村支书……还有……还有上次那个黄老板，他们来了……”
“他们……他们说在找一只白色的狗……把整个院子都翻遍了……”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小宇甚至能听到苏晓晓那边，呼吸声瞬间变得急促。
几秒钟后，苏晓晓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所有的慵懒和睡意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寒冬腊月里的冰锥一般，又冷又硬的愤怒。
“白色的狗？”
“是的……”
“我知道了。”
苏晓晓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但只有熟悉她的人才知道，这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小宇，你听着。”
“不管他们用什么方法威胁你，逼问你，你都说不知道。”
“想尽一切办法，给我拖住他们。”
“告诉他们，狗丢了你也急，你会帮忙到处找，或者说你需要时间调监控，总之，拖延时间。”
“绝对，绝对不能让他们动院子里的任何一只狗。”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瞬间给了惶恐不安的小宇一根主心骨。
“我马上就到。”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了。
小宇握着手机，手心里的冷汗，已经被一种滚烫的、名为希望的情绪所取代。
他抬起头，迎上了黄壮那张充满探究和威胁的脸。
黄壮一把从他手里夺过手机，贴在耳边听了听，里面只剩下忙音。
“她说什么了？”
小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按照苏晓晓的指示，结结巴巴地回答。
“苏……苏姐说，她也不知道狗在哪里。”
“她说她马上就赶回来，配合……配合村长你们的检查。”
听到这话，黄壮和王德发对视了一眼。
两人的脸上，都心照不宣的笑了。
“走，进屋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