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旺河上游,雪原被夜色裹得严严实实,日军实验站的探照灯在雪地上扫出刺眼的光带。
三层混凝土主楼像头蛰伏的怪兽,电网在寒风中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萧锋蹲在松树杈上,通过望远镜观察敌情。
楼角机枪巢里日军的身影晃来晃去,萧锋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腰间的淬纹刀。
这是潜伏多日等来的最佳时机,绝不能出半分差错。
“夏军长的人到了。”
长生的声音突然从下方传来。
萧锋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东南方的雪地里,近百个裹着白布的身影正贴着地面匍匐前进。
最前面那人手提鬼头刀,高大的身影在雪地里格外醒目。
刀柄上缠着的红布条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像一簇在严寒里不肯熄灭的火苗,正是汤原根据地创始人,汤原反日游击队队长夏云杰。
萧锋深吸一口气,翻身滑下树干,靴底落在雪地上时,不小心碾碎了一枚冻硬的玻璃针管。
碎裂的玻璃碴里还粘着半张残缺的标签,“731部队·试作A型”的字迹被暗红色的血渍晕得模糊。
触到针管残片的瞬间,一股寒意顺着指尖钻进心里。
他弯腰将残片踢进雪堆,抬手对着东南方比出进攻的手势。
雪地里的人影立刻加快了速度,白布与积雪融为一体,只剩刀柄所系那抹红色在夜色里跳动。
凌晨四点,日军开始换岗。
夏云杰猛地从雪坑里跃起,鬼头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
“杀——!”
几百人迸发出的吼声震得松枝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战士们像出鞘的利剑,朝着实验站正门冲去。
夏云杰冲在最前面,刀锋劈向铁丝网,火星四溅。
火星溅到脸上,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手又是一刀,将铁网撕开一道大口子。
正门的机枪巢里,日军刚要扣动扳机,突然传来三声巨响——
“轰!轰!轰!”
三发炮弹像长了眼睛,精准地钻进机枪射孔、弹药堆放点和观察哨,火光瞬间照亮了半边天。
萧锋不用看都知道,这一定是李华堂的手笔。
这位曾在东北军当过炮手的老兵,总能把迫击炮打出步枪点射的精度。
当初在密山战役里,他就凭着这手绝活,用三门迫击炮端掉了日军一个小队的阵地。
“从后面绕过去!”
萧锋对着身后的侦察小队低喝一声,带着五名战士借着炮火的掩护,迅速绕到实验站后院。
刚靠近墙角,就看到五个日军正围着铁桶忙碌。
纸张燃烧的微光在雪地上映出诡异的蓝色。
那掺了化学试剂的特殊纸张,烧起来没有半点烟味,显然是想把证据销毁得干干净净。
“动手!”
萧锋话音刚落,长生已经扣动扳机,哨兵应声倒地。
萧锋箭步上前,刺刀精准地挑飞了铁桶,冒着蓝火的纸页四散飘落。
他顾不上烫手,伸手抓住几张,掌心立刻传来一阵焦糊味。
残页上“人体耐受极限”几个黑字格外刺眼,下面的表格里用红笔圈着。
“满洲人·成年男性·零下40度”,还有几行小字记录着“存活时间:3小时17分”,墨迹旁隐约能看到干涸的血渍,像是有人曾在纸上挣扎时留下的痕迹。
萧锋把残页塞进贴身的油布包,转身时,目光突然落在焚化炉旁的雪堆上,二十多具被冻成青紫色的躯体整齐地堆码放在那里。
日军管他们叫“原木”,也叫马路大。每个人的脚踝上都拴着编号铁牌,有的铁牌已经被冻得与皮肤粘在一起。
寒风刮过,能听到铁牌碰撞的清脆声响,却让人觉得比枪声更刺耳。
“班长,主楼那边爆破了!”
一名战士的喊声传来,萧锋回过神,朝着地下室的方向跑去。
铁门上挂着两把大锁,锁芯里还插着半截钥匙,显然是日军仓促逃跑时没来得及拔走。
他抬脚踹在铁门中间,“哐当”一声,铁门应声而开,一股混杂着消毒水与霉味的寒气扑面而来。
地下室里,二十多个骨瘦如柴的同胞蜷缩在铁笼里,他们的衣服破烂不堪,手脚上的镣铐磨出了深深的血痕。
最里侧的铁笼里,一个戴镣铐的中年人正背对着门口,手里攥着一把磨尖的饭勺,在墙上一笔一划地刻着字。
萧锋走近时才看清,墙上已经刻了密密麻麻的字迹:
“九月三日,送来五人,注射新药后抽搐不止”
“十月一日,三名儿童被带去‘观察室’,再也没回来”
“十月七日,注射后高烧者全部被活剖......”
“我们是夏云杰的队伍!”
长生挥刀砍断铁锁,铁笼门“吱呀”一声打开。
中年人愣了片刻,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泛起光亮,可下一秒,他突然抓起墙角的煤灰,发疯似的在墙上涂抹那些字迹:“不能留...他们会销毁证据...”
萧锋扶住他的肩膀,声音沉缓:“同志,证据我们已经拿到了,这些字,留着让后人看看他们的罪行。”
中年人停下动作,看着萧锋从油布包里掏出那些带火痕的残页,突然蹲在地上,捂住脸无声地痛哭。
地面上传来汽油弹爆炸的巨响,萧锋带着同胞们走出地下室。
实验站主楼正在烈焰中崩塌,木材燃烧的噼啪声与钢筋扭曲的吱呀声交织在一起。
李华堂正指挥着炮兵调整炮口,将最后几发炮弹精准地射进地下实验室。
硝烟散去,那些曾用来残害同胞的仪器,彻底被埋在了废墟之下。
夏云杰站在雪地里,鬼头刀上凝结着日本鬼子血冰。
他随手掰下一块,扔进火场,火星四溅。
他转身朝着战士们喊道:“走!回营地!让赵司令给咱们庆功!”
战士们欢呼着响应,扛着缴获的文件和武器,朝着密林的方向走去。
萧锋走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燃烧的废墟,油布包里的残页贴着心口,还带着火焰的温度。
远处的密林里,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赵尚志特有的铿锵语调,顺着风飘到耳边:
“通知各部队,三天后在吉兴沟集合,召开重要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