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阵蓝光骤灭的刹那,沈檀足尖刚触到实地,便觉后颈寒毛倒竖——不是危险,是气浪。
魔气裹着灵气如沸腾的岩浆撞进鼻腔,混着矿石的腥、药草的苦、妖兽皮的膻,最底层还浮着丝若有似无的甜腥,像极了...刚掀开的血瓮。
耳中被各种声响撕扯:
左边摊主的破锣嗓子喊着蚀骨草十块下品灵石不二价,右边魔族汉子的骨节敲得叮当响,玄铁盾!挡影魔爪的玄铁盾!更远处传来妖族特有的咕噜声,尾音像砂石磨砺青铜。
她抬眼,呼吸微顿。
山是红的,石是红的,连城门口飘的旗都是浸过血的颜色。
百丈高的城墙由暗红巨岩堆叠,每块石头都刻着扭曲的符文,灵光流转间泛着冷冽的红芒,像巨兽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血光。城门大敞,人潮如被捅翻的马蜂窝——
左边走过来三个佩银纹剑的人族修士,为首的眉骨高耸,腰间玉牌刻着二字,走路带起的风掀动旁人衣角;
右边挤过来群肤色青灰的魔族,额角生着骨刺,扛着用兽筋捆着的晶簇,路过人族时故意用肩肘撞过去,对方却只是皱皱眉侧身避开,默契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还有几个裹着斗篷的身影,兜帽压得低低的,路过时带起一阵阴寒,连空气都泛起细小的涟漪——是妖修。
长老,这就是赤血城。李执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方才被人群挤得踉跄了下,此刻腰板又挺得笔直!
咱们玄霄宗三位化神老祖布的九幽镇魔大阵,魔君来了都得掂量掂量。城里有规矩,不管人魔妖,私斗者废去修为丢去魔渊喂雾兽。
他压低声音补了句,不过您是客卿长老,谁敢不长眼?
沈檀没接话,神识如蛛网般铺开。
东边摊位上,有魔族正用带倒刺的爪子比划,面前摆着块鸽蛋大的血晶,每闪一次就滴下几点黑血;
西边铺子挂着魔语通译的幡子,掌柜的是个鹰钩鼻老头,正拿本破书跟客人争论和的发音;
再远些,有修士举着刚剥下来的魔兽皮,鳞片还在反光,围观的人交头接耳:这是三阶暗鳞豹?开价吧!
最妙的是空气里的魔气。
对低阶修士来说或许是负担,可她运转《芳菲诀》,那些驳杂的魔气刚入鼻就被炼化成精纯灵气,反哺得丹田元婴都轻颤起来——这地方,简直是历练的宝地!
客卿长老?李执事见她站着不动,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压低声音提醒,那边...有人盯着您。
沈檀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周围多了道道目光。
女修们眼睛发亮,盯着她腰间的白玉佩;男修喉结滚动,目光扫过她眼尾那颗朱砂痣;最过分的是个络腮胡魔族,手按在腰间的弯刀上,瞳孔里泛着幽绿的光。
但她只是垂眸理了理衣袖,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元婴期的威压如春风化雨散开,那些灼热的目光立刻缩了回去,连那魔族都不自觉后退半步。
沈檀面色平静,对此早已习惯。她甚至巧妙地利用这份关注,将自身神识感知放大,从周围的窃窃私语和能量流动中,捕捉着有用的信息碎片。
“……听说黑风魔渊最近不太平,有厉害魔物跑出来了…”
“…万宝楼新到了一批从深渊三层挖出来的血煞晶,价格翻了三倍!”
“…娘的,那群影魔崽子越来越狡猾了,上次差点着了道…”
“…‘万魔大会’?哼,那群魔崽子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万魔大会?
李执事,她忽然开口,方才听人说万魔大会
李执事脚步一顿,左右看了看才低声道:长老消息灵通。这大会是魔族每隔十年办的,说是交易,实则是各方势力较劲。去年影魔拿了半座血矿来换玄霄的《九转炼魂诀》残页,被咱们打断了一条腿...他声音渐低,今年不知道又出什么幺蛾子,长老初来,还是少沾这些是非。
沈檀点头,目光却落在街角茶棚里——两个魔族凑在桌前,用兽骨酒杯碰了碰,其中一个压低声音:听说这次大会,血煞老怪要带那件东西来...
客卿苑到了。李执事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穿过熙攘的主街,西边的巷子突然静了。青石板路泛着温润的光,两旁是雕着云纹的青瓦院墙,墙内飘来若有若无的琴音,与外面的喧嚣判若两个世界。
朱漆门前悬着块羊脂玉牌,刻着客卿苑三个篆字,旁边立着块小碑,写着玄霄外门客卿居所,闲人免进。
长老您住最里间的听松阁,李执事掏出枚青玉令牌递过去,令牌认主,传送阵在阁内石桌下,去魔渊的话可直接传送到外围哨站。
他顿了顿,又补了句,东市的万宝楼每日卯时开市,南市自由坊市戌时收摊,长老若要什么稀罕物,小的让小厮给您盯着。
沈檀接过令牌,指尖触到玉牌时微微一顿——这玉牌里竟裹着一缕极淡的魂力,是李执事偷偷加的护持。
有劳李执事。她笑了笑,推开门。
门内忽然传来鹤唳,一道青影掠过檐角,停在院中的古松上。那是个穿月白道袍的老者,鹤发童颜,正拎着酒葫芦冲她招手:小友可是新来的客卿?老朽姓周,这客卿苑的管家。
沈檀刚要回礼,就听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李执事的声音远远传来:周管家!这位是新上任的沈长老,您可得...
知道了知道了。周管家挥挥手,转身对沈檀笑道,走,带你去看你的院子。听松阁后有口灵泉,泡了澡保管你神清气爽——哎,那株红梅开得正好,你可得帮我看着点,前儿有只雪雕叼走朵花,老朽追了半座城呢!
沈檀跟着他往院里走,听着这老者絮絮叨叨,忽然觉得这杀机四伏的魔域边城,倒也没那么冷硬了。
风卷着红叶掠过廊角,远处传来魔族的歌声,苍凉中带着股子野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