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日之后,秘阁深处,沈檀已渐入佳境。
他五心朝天,默运玄功,周身灵气不再如初时般澎湃外溢,反而化作涓涓细流,绵绵不绝地汇入丹田。
那枚金丹悬于气海之上,滴溜溜旋转,每转一圈,其上的淡金光华便内敛一分,形态却愈发凝实沉重,犹如一颗真正孕育着生命与能量的种子。
沈檀心神空明,依照法诀所述,不再强行约束,而是将神识轻柔包裹金丹,似温水浸润,如春风拂蕊。他体悟着“抱元守一,丹自成真”的妙谛,引导体内阴阳二气自然交泰,徐徐温养。
不知过了多久,金丹忽地轻轻一震,表面流转的华光尽数收敛入内,只余一枚古朴无华、暗蕴道纹的金丸静静沉浮。一股圆融饱满、生生不息的力量感自丹田涌向四肢百骸。
沈檀睁开眼,眸中金芒一闪而逝,周身气息沉静如山岳——金丹之境,至此方算真正稳固。
……
青云宗,议事大殿。
香炉青烟笔直,却压不住殿内沉滞的气氛。宗主玄矶真人高坐上位,两侧长老面色皆是不豫。
“清河郡之事,不能再拖了。”戒律长老声音沉硬如铁,“七日间,三批巡查弟子失联,魂灯尽灭。凡俗百姓更是死伤惨重,怨气冲霄,几成鬼域!”
任务玉简被重重按在沈檀面前。
“沈师侄,”玄矶真人开口,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与不易察觉的压力,“你初晋真传,正需历练。此次便由你领队,率二十内门弟子,前往清河郡平乱,查清根源,诛灭邪祟。”
殿内微微一静。几位长老交换着眼神。
清河郡?那地方邪门的很!派个刚结丹的小丫头去?众人心中嘀咕,却无人出声。这明显是块烫手山芋,谁接谁倒霉。
沈檀垂眸,指尖划过玉简。
情报语焉不详,只提及“民变”、“邪气”,但三批弟子有去无回,其中甚至有一位金丹中期的师兄,此事绝非简单的民变。
她抬起眼,迎上宗主的目光,平静无波:“弟子领命。”
“师姐三思!”一出大殿,同来的几位与沈檀相熟的内门弟子便围了上来,面露急色,“清河郡分明是个死局!宗门分明是……”
分明是拿你当探路的石子,甚至……弃子。这话没人敢说出口,但眼神都已表明。
沈檀脚步未停,声音清晰冷静:“召集人手。一炷香后,山门集合。”
“师姐!”
“执行命令。”她回眸,眼神不容置疑,“我要见过去半年所有关于清河郡的宗门卷宗,尤其是物资调度和人员派遣记录。立刻去取。”
一炷香后,山门前。
二十名内门弟子集结完毕,人人脸上带着不安与疑虑,看着那位立于最前、身姿挺拔的新任真传师姐。
沈檀快速扫过名单,目光在其中几个名字上微微停顿——有两人,与戒律长老一脉关系匪浅。
她收起名单,并未多言,只抛出一艘小巧的白玉飞舟:“登舟。”
飞舟破云而行,速度极快。
舟舱内,气氛压抑。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沈师姐,我们……就这般直接去清河郡?是否该先制定个章程?”
沈檀正对着摊开的一幅灵图,闻言头也未抬:“章程有。”
她指尖点向灵图一角,那是一片荒芜的山坳,离清河郡城尚有百里。
“由此处潜入。所有人收敛气息,伪装成散修。”
“为何不直接御舟入城?亮明宗门身份,岂不更能震慑邪祟?”那戒律长老门下的弟子挑眉问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沈檀终于抬眼,目光清凌凌落在他身上:“前三批师兄师姐,皆是亮明身份后失联的。你想步他们后尘?”
那弟子顿时语塞,脸色涨红。
“师姐是怀疑…城中有变?或者…有人专门针对我青云弟子?”另一名心思灵敏的弟子惊疑道。
沈檀不再回答,重新低下头,指尖划过卷宗上一处细微的、几乎被忽略的灵力波动记录,眸色渐深。
不是怀疑。
是肯定。
沈檀在飞舟内仔细翻阅过去半年清河郡的宗门卷宗,眉头越皱越紧。她重点查阅了物资调度与人员派遣记录,更将目光锁定在几份现场弟子留下的残缺笔录上。
“……夜半忽闻低语,如虫鸣蚁聚,又似千万人在耳畔呢喃……”一名弟子如此描述。
另一卷里提到:“彼时街市寂静,忽有童谣隐约传来,词调古怪,初闻似儿戏,细思却句句藏咒……”
沈檀指尖一顿,这些所谓“魔语”,并非寻常邪祟低吟,而更像是某种传承久远、专摄心神的蛊心魔言,能令人神魂恍惚,渐失灵智。
她目光幽沉,看来清河郡背后,藏着比想象更古老、更诡谲的存在。
沈檀闲口喏喏,近乎仿学得维妙维俏!
飞舟悄然降落在荒僻山坳。众人收敛气息,换上寻常衣物。
沈檀最后走下飞舟,她未换衣,依旧那身真传弟子的月白法衣,甚至刻意让袖口的云纹更加显眼。
“师姐,你这……”弟子们愕然。
沈檀将一枚气息古朴的玉佩塞入为首那名沉稳弟子手中:“你带队,按计划潜入郡城暗中调查。以此玉佩联络。”
“那师姐你呢?”
沈檀望向郡城方向,眼底掠过一丝冷光。
“我?”她轻轻整理了一下衣袖,语气平淡无波,“我去明访。”
“我去告诉他们,青云宗的真传弟子——来了。”
话音未落,她已化作一道惊鸿流光,毫不掩饰那金丹期的修为气息,径直朝着那死气沉沉的郡城方向,破空而去。
耀眼,夺目,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明珠,瞬间吸引了所有黑暗中的视线。
身后众弟子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毫不掩饰的行迹,只觉得这位新晋的真传师姐,不是疯了,便是…
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