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官道旁的老槐树上,几只乌鸦被队伍前行的声响惊起,扑棱着翅膀掠向黑暗深处,发出几声沙哑的啼叫,更衬得四周寂静得可怕。
沈檀骑在雪鬃马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幻音铃。白天那场“意外”袭击虽被暂时化解,可她心底的疑虑却如野草般疯长——
王砚为何执意要夜闯黑岩坡?那支突然出现的邪修队伍,究竟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还有那枚被调包又“失而复得”的玄阴凝魄玉,真的只是商会与邪修的博弈吗?
“沈师妹,还在想白天的事?”陆明轩策马靠近,压低声音,“王师兄今日确实古怪,他往日最忌讳夜间赶路,何况黑岩坡这鬼地方……”
沈檀未答,目光扫过队伍前方——王砚骑在最前方的黑鬃马上,身形挺直如松,可后背却微微绷紧,仿佛在警惕着什么。
她忽然想起白日里检查商队货物时,曾在王砚的马车夹层中发现了一块残缺的地图碎片,上面隐约标注着“黑岩坡·旧矿洞”的字样。
“陆师兄。”她忽然开口,“你去跟赵师弟说,让他悄悄检查一下商队所有马车的夹层,尤其是王师兄的那辆。”
陆明轩一怔:“王师兄的?他可是内门大师兄……”
“就说是我担心邪修混入,例行检查。”沈檀眸光微沉,“若真没问题,自然皆大欢喜。”
陆明轩犹豫片刻,最终点头而去。沈檀则借着整理缰绳的动作,指尖凝出一缕灵力,悄无声息地没入地面——灵力顺着土壤蔓延,很快捕捉到前方百丈处的异常:有人!而且不止一个!
她心下了然:果然有埋伏!看来白天那支邪修队伍并非单纯为了玄阴凝魄玉,真正的目标,或许是商队中的某样东西,又或是……她自己。
“王师兄!”她忽然高声喊道,“前方五十丈处有灵兽足迹!像是被什么东西追赶过!”
队伍骤然一滞。王砚勒住马缰,皱眉看向沈檀:“什么足迹?我怎没看到?”
“就在左前方那片矮树丛旁。”沈檀指向黑暗中一片模糊的阴影,“像是幽影豹的脚印,但……脚印方向是朝商队来的,不像是被追赶,倒像是主动靠近。”
王砚面色一变。幽影豹虽是妖兽,却极少主动攻击商队,除非……被什么东西驱使。他扬声道:“都警觉些!沈师妹,你带赵师弟和两名护卫去查看!”
沈檀点头,带着四人策马向左前方走去。越是靠近那片矮树丛,空气中的血腥味便越浓——是新鲜的血,还混合着淡淡的腐臭气息。
她指尖凝出一缕灵力,轻轻拂过树丛旁的泥土,果然发现了细小的爪痕与拖拽的痕迹。
“师妹,这里!”赵师弟突然指着树丛后的洼地,“有东西!”
沈檀翻身下马,借着月光看清了洼地中的景象——一具被撕咬得支离破碎的野兽尸体,看外形像是商队护卫队养的斥候犬,但犬颈上却挂着一块小小的玉牌,上面刻着“云梦商会”的徽记。
“这不是野兽干的。”她蹲下身,指尖轻触犬尸的伤口,“伤口整齐,像是被利刃切割,而且……”她嗅了嗅空气中的腐臭味,“这股味道,是腐骨毒。”
赵师弟倒吸一口冷气:“邪修!他们提前在这里设伏,还……还杀了商队的斥候犬?”
沈檀眸光一凝,迅速将玉牌揣入怀中。她抬头看向队伍方向——王砚正焦急地张望,似乎在催促他们快点返回。可她心里却越发清楚:这绝不仅仅是邪修劫镖那么简单!
“赵师兄,我们回去。”她低声道,“记住,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别贸然出手。”
两人翻身上马,匆匆返回队伍。远远便听见王砚的厉喝:“怎么回事?磨蹭这么久!”
“王师兄,前方有邪修留下的痕迹!”沈檀高声道,“犬尸上有腐骨毒,应该是提前踩点的!”
王砚面色一沉,正欲开口,突然——
“嗖嗖嗖!”
数支乌黑的弩箭撕裂夜空,带着凄厉的尖啸从两侧山林中激射而出!这些弩箭比白日的更为凶险,箭头不仅缠绕着幽绿的毒雾,更附着了一层暗红色的邪火,在黑暗中划出数十道致命流光,直扑商队中央的灵兽车!
“护驾!”商会领队的尖叫声撕破夜幕。护卫们拔刀迎上,刀刃与弩箭碰撞出刺耳的金铁交鸣。一支毒箭擦过一名护卫的肩膀,邪火瞬间蔓延,那护卫惨叫一声,整条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溃烂!
弩箭未歇,数十道黑影已如鬼魅般从林中扑出。为首邪修手持血色弯刀,刀锋在空中划出诡异弧线,带起阵阵腥风:“玄阴凝魄玉交出来!否则今夜就是你们的死期!”
“结阵!”王砚大喝一声,长剑出鞘,青色剑罡如瀑布般倾泻而出,将最先扑来的三个邪修震退。但他很快陷入重围,五六个邪修结成诡异阵型,血色刀光交织成网,将他死死困住。
沈檀眸光一凛。这些邪修配合默契,攻势狠辣,与白日那帮乌合之众截然不同!她指尖在袖中轻抚幻音铃,铃音凝成一线,突然向为首邪修刺去:“幽冥教的血刃阵?你们右使可知你们在此劫镖?”
为首邪修身形猛地一滞,刀势出现瞬间凝滞:“你怎知……”话未说完,三道符箓已凌空炸开——定身符化作金色锁链缠住他双脚,迷魂符爆出漫天紫雾,数个邪修眼神顿时涣散,手中刀法大乱。
最致命的是第三张爆炎符。它没有直接射向敌人,而是在邪修阵型中央的地面炸开!轰然巨响中,泥土混杂着邪火四处飞溅,完美的合击阵型顿时被炸出一个缺口。
“就是现在!”沈檀清叱一声,幻音铃全力震荡。无形音波如潮水般扩散,不是攻击肉身,而是直击心神!邪修们动作齐齐一滞,眼中浮现出种种恐怖幻象。
王砚趁机剑罡暴涨,冲破包围。其他弟子也纷纷反击,剑光符箓如雨点般落向阵脚大乱的邪修。
“撤退!”为首邪修勉强挣脱定身符,嘶声怒吼。残余的邪修狼狈不堪地遁入山林,连同伴的尸体都顾不上带走。
深山幽谷再度沉寂,只余下护卫们粗重的呼吸声。商会领队用仍在微颤的双手捧起那方真正的“玄阴凝魄玉”,再三查验无误后,向着沈檀等人郑重长揖。
沈檀的目光却扫过队伍中几名神色异常的弟子——
其中一人袖口沾着幽绿色的毒液,正是方才被弩箭擦过的位置;另一人眼神闪烁,始终不敢与她对视;还有一人……她指尖微动,幻音铃在袖中轻轻一震,铃音只有她自己能听见:“陆师兄,这几个人,有问题。”
陆明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眉头紧锁:“王师兄的小师弟张成,还有商会那两个护卫……他们今夜都没怎么说话,而且张成方才被弩箭擦过,袖口的毒液颜色不对,像是被故意染上去的!”
沈檀眯了眯眼,缓步走向那几名神色异常的弟子。
“张师弟。”她走到王砚的小师弟张成面前,微笑道,“方才多亏你躲得快,没被弩箭伤到吧?”
张成本能地后退半步,眼神闪躲:“师、师姐过奖了,我……我只是运气好。”
“运气?”沈檀轻笑一声,指尖不着痕迹地拂过他的袖口——那抹幽绿色毒液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这毒液的颜色,和方才邪修弩箭上的不太一样呢。我听说,幽冥教的人最爱用腐骨毒,可他们调制的毒液,通常是墨绿色的。”
张成的脸色瞬间煞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我……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溅到的……”
“是吗?”沈檀眸光微冷,忽然提高声音,“陆师兄!你过来一下!”
陆明轩快步走来,沈檀低声道:“搜他的身,还有那两个商会护卫。”
陆明轩一怔,随即会意。三人瞬间出手,张成还未来得及反抗,便被陆明轩点了穴道,从他怀中搜出了一枚泛着幽光的传讯符——符纸上刻着扭曲的符文,隐约能辨认出“玄阴玉”“今夜”“黑岩坡”等字样。
“这是……”陆明轩厉声质问,“你从何处得来此物?”
张成瘫坐在地,面如死灰:“我……我捡到的!真的是捡到的!”
沈檀与陆明轩对视一眼,心知此事绝不简单。她目光扫向王砚,见他面色凝重,却并未出言为张成辩解,只是握剑的手微微发颤。
“先将他们看管起来。”沈檀沉声道,“待天明后细细审问。”
她转身走向王砚,语气平静:“王师兄,此事你怎么看?”
王砚避开她的目光,低声道:“张成虽是我带上山的,但若真与邪修有染,我绝不会姑息。”
沈檀注视他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希望如此。”
夜风拂过,卷起一片落叶。
沈檀望着远处漆黑的山林,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的幻音铃——这场袭击的真相似乎近在咫尺,却又隔着一层薄纱。她知道,有些线索还需要时间慢慢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