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兰?金兰!我知道你在里面!现在,你按我说的做!双手捂着脸出来!”
魏家俊在外面焦急地喊,他知道金兰在这个团屋子里。
他也了解现在的农村女人,他才这样喊。
他不想让她们白白死去。
其实,在外面端水救火的男人也是一样,没穿多少衣服。
很大一部分人都是赤身露体的。
可在生命面前,他们都选择了生命。
大火一漫着烧下去,好几个团屋子着火了。里面响起女人的尖叫声和哭声。
秫秸是易燃物品,着起来的威力很大。
“你们倒是出来呀!听话,用双手蒙着脸,谁也不知道谁是谁!”
魏家俊知道金兰就在团屋子里,他在外面等急了,把一条毯子打湿,蒙在头上,蹿进团屋子里去。
浓黑的烟和火舌并存,能见度极低。
魏家俊摸到一条女人的大腿,顿时响起一声尖叫。
“别怕!我来救你们了!金兰!别怕,你们跟着我,蒙着脸出去!”
团屋上面又掉下一团火,引燃了她们睡觉的地方。
为了防潮,她们睡觉的地方铺的是麦穰,更容易引燃。
姑娘们徒手扑打大火,无异于飞蛾扑火。有人被烧伤了,但她们还是不想出去。
传统观念里,女孩子是不可以赤身露体暴露在男人面前的。
“我跟你出去!姐妹们,我在前面挡着你们!”
金兰按照魏家俊说的,用双手捂住了脸,只在指缝间露出一线,能看到路就行。
魏家俊带头出来,他张开毯子护住身后,不让外面的人看见。
但她们身上或多或少有烧伤,行动不那么灵敏。她们的身体还是被好多男人看到了。
走到安全地带时,“蹲下!”魏家俊吩咐。
金兰等人听话地蹲下去。
魏家俊把毯子扔给她们,金兰忙放开捂脸的手接住毯子,和姐妹们一起把身体围了起来。
五个人在窄小的毯子里瑟瑟发抖。
陆续的,有人扔给她们男人的裤子,也有扔来背心的。她们来者不拒,把肥大的衣服胡乱地套在身上。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几乎把整个库区的团屋子都烧了个遍。
烧到男人住的地方,男人们一呼隆跑出来。光腚的、穿裤头的,他们不怕丢人,都没有受伤。
烧到女人住的团屋子时,她们死要面子不出来。魏家俊也是用的救金兰等人的法子,让她们出来的。
可是也有悲剧,一个外县过来出夫的女石匠连,总共八个姑娘,宁死也不丢那个人,被活活烧死在了里面。
“要不是魏大夫,你姐我差点烧死在里面。”
银兰听大姐讲到这里时,抱着金兰大哭:“姐,姐!”
“我被烧到了大腿,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才好。魏家俊为了救我们,他也被烧伤了,脸上还落下了疤。我们给他道谢,为他惋惜时,他大笑着说,生命只有一次,只要我们都活着就好。”
“所以银兰,只要我们都活着,一切都有转机。你安心上学,吴家的事,我来解决。”
“姐!”银兰终于听到了亲人的安慰,郁积多日的委屈如火山爆发,她抱着金兰,哭了个昏天黑地。
金兰也哭了,为社会不公,为所有被烧伤、被烧死的人而哭。
桂芬也在一边抹眼泪,唉!女人命苦啊。
所幸,她的两个女儿都还活着,就好!
吃晚饭的时候,金兰专门煮了四个鸡蛋给魏家俊送去。
她之前住院时,和魏家俊在一个病房里,虽然他们负的是工伤,有医院里的食堂统一供饭。
但魏家俊的妈妈经常给儿子送小灶,做好吃的。魏家俊就偷偷留下一些,给金兰分享。
金兰的伤势轻,好了后,她主动提出照顾魏家俊。魏母得上班,乐得有人替自己。看这姑娘平头正脸的很耐看,也喜欢自家儿子,就答应了。
工地上所有的姑娘,都欠着魏家俊的人情。
大嫚回家后,就央求她娘歪嘴子给她保媒。
歪嘴子不想让闺女跟魏家俊。
理由是:“他油嘴滑舌的,一看就不是个安业的孩子。以我多年的相人经验来看,他日后定会有很多磋磨。你跟了他,以后会吃大亏的。”
“他父母之前都是被下放的,在农村没有地位。现在虽然进城了,谁知道以后政策会不会反复呢?”
“再说了,他和金兰不清不楚的都一年多了,大家都看在眼里呢,谁知道他们还清不清白啊?”
“可我的身子被他看光了啊,我不嫁给他,还能嫁给谁?”
歪嘴子这才想起来,她们几个大姑娘都被这臭小子给看了个干净。
但是——
“闺女你听话,有娘这个大媒婆在,你不愁找不到好婆家。”
歪嘴子想起来一件事,很不平气,她之前挑头给金兰介绍的是吴书记的儿子,却被他们自己暗自成了好事。
如今银兰跟了吴书记的儿子,她没捞到一瓶酒喝,也没吃到一块喜糖,真是亏死了。
不行,这次一定要给闺女安排个好主儿,好在村里人面前风光风光。
她作为亲娘不能出面当媒人,她就打算去托二豁子,让他尽快给闺女找个好婆家。
歪嘴子走到药铺门前时,看到魏家俊的头上蒙着纱布。
她听闺女说了,魏家俊在救人时,头发着火了,烧到了头皮,恐怕他的头上,一辈子都不长头发了。
他的左脸上,还有一块烧伤,泛着红,油光光的。上面显然是涂了烧烫伤的药。
歪嘴子想越过药铺直接走的,但一想到魏家俊救了自家闺女,就走上前去打招呼。
“魏大夫,好利索了吗?多谢你救了这么多姑娘!婶儿也谢谢你救了我家大嫚!”
“哈哈,救人是医生天职,婶子不必挂怀。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闲着也是闲着,就来上班了。”
“你还没好利索,悠着点儿。魏大夫,有看中的姑娘没?要是有看中的就给婶儿说,婶儿保证能给你说成!”
“真的?”魏家俊的眼睛亮起来,他到现在还记得她曾给金兰保过那个腌臜的媒。
“那还有假?看你仪表堂——医术高超的大夫,想娶谁家姑娘,都是她们家烧了高香了!”
“哈哈,婶子真会说话。唉!我现在破了相了,也很可能会变成秃子,就怕人家姑娘不愿意啊。”
“你看金兰怎么样?”
歪嘴子盯着魏家俊看。
“婶子,你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唉!落花流水已去矣!我不能耽误金兰。”
“婶儿保证,只要你愿意,我就能说成,你信吗?”
“好,那就麻烦婶子了。”
魏家俊爱开玩笑的本性上来了,随口说出了这样的话。
歪嘴子本来想去找二豁子去敲定大嫚的婚事的,但现在得了一个一说就能成的亲事,岂不是酒送到嘴头了吗?索性先挣到酒再说。
歪嘴子折转身去了金兰家。
“嫂子在家吗?”
“谁啊?”
桂芬抱着有才从屋里出来,正看到歪嘴子在院子里打量。
“哟!嫂子,你们这半年过得怪滋润啊,养的鸡都下蛋了,养的猪都快一百斤了。”
“还行吧。人口多,不使劲抓不行啊。他婶子,你来我家是有什么事情吗?”
“恭喜嫂子啦!魏大夫托我来说媒了。我看他们俩人天天在一块儿,挺和头皮的。”
“我也看着那个孩子好,等金兰回来了我问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