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不是不敢,而是不想
“滋滋滋”,火苗舔着肉串,一只粗大的手握住削尖的树枝,将它们在火上翻转着烤。
佘凌丢完垃圾,一路走到这热闹的所在,为那气氛吸引住,不由得停下脚步,转头看去。
绿色的塑料广告扇上下挥着,气流让火势更旺,两滴油从雪白的肉块上落下来,掉在火堆里,发出“吱吱”的微响。
旁边蹲着的一个窄脸男人,吸了一下口水:“好肥!”
“冬天的蛇,比初秋瘦很多,这么长一条蛇,只一斤多一点,如果早两个月抓到,肉便多些,冬眠把脂肪都消耗掉。”
同伴呵呵地乐:“睡觉减肥。”
旁边一个女人,手里捏着一枚暗绿色的东西,对身边的男孩说:“嘴张开来。”
男孩大大地张开嘴:“啊~~”
女人将那东西丢进他嘴里:“直接吞下去,千万别咬破。”
那东西仿佛在他喉头一跳,然后直滑下去,男孩咂咂嘴:“味道好怪。”
窄脸男人拍着大腿笑道:“蛇胆好东西,解毒明目。”
方形下颚、面孔黝黑的男人,往肉串上撒了一点盐,又烤了片刻,便递两条给窄脸男人:“吃饭。”
又递两条给男孩:“慢慢吃。”
手中还剩四条,分两条给女人,女人只拿一条:“够了。”
佘凌迈动脚步,走回自家帐篷,坐在篝火边,竹丹立刻凑上来,翕动鼻孔,在她身上闻来闻去:“好香。”
蒋缇笑道:“闻到蛇肉味了吧?好强烈的味道,这么远都能闻得到。”
龙柏真道:“大家都馋肉。”
佘凌道:“我是不觉得有什么好吃。”
“啊呀,老常,你们在吃什么?”一个高亢的声音陡然响起。
佘凌转头一看:“我们赶快吃饭,王骁来了。唔,好在不是到我们这边。”
有了王骁,场面愈发热烈:“蛇……笋……它自己钻出来。”
一个钟头之后,佘凌清洗了餐具,坐在火边正读书,陡然有人叫:“凌姐,这一阵好吗?”
佘凌抬起头:“王骁,好久不见。”
王骁呵呵笑着坐下来:“老常厉害,逮到一条蛇,我听人说起,就赶快过来祝贺。”
“你们两个很熟吗?”
“很好的朋友,他有一次砍树,给锯条割伤,到医院,我给处置的,清洗消毒。”
佘凌一笑:“熟练了啊。”
王骁一摆手:“学一学便全会了,这种事,很简单的,要的是体力,整天搬病人。凌姐,你是没看到,自从入了冬,每天几十具尸体,好像大流感时候,营区死的那么多人,搬尸体搬到腰酸。”
佘凌手托下颏:“大流感啊,那个时候,我们每天要搬两批尸体。”
王骁:“医院比那个多,你那里一个小诊所,每天顶多死十个,我现在一天搬五六十具。我搭档……”
“搭档是谁?”
“卫冠英。咳,咳!”
忽然间喉咙发干,感觉需要喝水。
“冠英啊,自从我种马铃薯,好一阵没有看过她,这两天有空该去瞧瞧。”
然后便不再说话。
场地间的空气一瞬间仿佛被抽空,蒋缇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有点喘不上气。
“蛇肉味道怎么样?”
王骁乐着把脸转向她:“真挺不错,第一次吃,有嚼劲,有点像鸡肉,又像兔子肉,好在不塞牙,可惜只有盐,倘若加一点孜然,可就绝了。真是过日子的人,蛇骨也没有丢掉,我拿了一条冬笋,和骨头一起来煮汤,那叫一个鲜。”
蒋缇正要问:“自己挖的笋?”
旁边一声尖叫:“那是我们的蛇!”
转过头来,竹丹的脸胀得通红,眼眶里含着泪水。
王骁咧开嘴唇乐着,露出一口板牙:“这孩子,饿得有点惨,你们该找点肉给她吃。”
龙柏真道:“有的,兔子。”
竹丹立刻护住怀里的小兔:“这个不能吃,我们吃蛇肉,那条蛇是我们的,我们先看到。”
王骁乐得前仰后合:“小小年纪,就这样会吹牛。”
“就是我们先发现,凌姨,给他看照片。”竹丹瞪圆眼睛。
佘凌叹一口气,竹丹啊,你是一定要打这场官司。
从口袋里取出手机,调出图片,递到王骁面前:“今天上午的事。”
王骁接过来扫两眼,头猛地向后一梗:“哎呦,真给你们撞到了,怎么不抓?”
竹丹紧抿着嘴唇,眼珠叽里咕噜转:“凌姨喜欢蛇,不打蛇。”
王骁乐着放下手机:“还是害怕。这是家蛇,没有毒的,而且这个时候的蛇,也没有多少力气,你们看它呼地一下立起来,摇头摆尾,吐着信子,其实碰一下,马上就倒下去,老常不费力,就把头砍掉,一家人美美地吃肉,你们如果放开胆子,今天就轮到你们吃蛇肉锅。女人还是胆子小。”
佘凌悠悠地拿起手机:“我知道它是没有毒的,顶多几斤重,不容易咬伤我,我只是不想吃蛇。”
“凌姐,真不愧写小说,什么话都能圆回来,我如果不讲,你怎么知道它没毒?”
“App告诉我,这是黑眉锦蛇,无毒。”
“真的?再借我看看。”
“就是这个,‘万象’,上传照片,出来了。”
王骁瞪大眼睛:“啊哟,果然是黑眉锦蛇,看它眼睛后面,两条黑带,真好像两条眉毛一样,这遗相拍得真端正。不过凌姐,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蛇?”
“我姓佘,从小就觉得,它是我的同族。”
“啊哈哈哈,这个理由,好像很充分。那么你看到别人烤蛇肉,是不是不太舒服?”
“就好像在烤我的肉。”
蒋缇看着她,这共情有点过度。
夜里九点多,佘凌盘腿坐在干草铺上,身上裹了一条毛毯,左手抱一个小巧的热水袋,右手捧着阅读器,《绿光:植语者的僵尸末世》,本来看得正过瘾:
“逃,逃,快逃!十几根金刚藤的枝条撒落地面,飞快钻入泥土,瞬间生发出新枝,上百条坚韧的藤蔓四面八方伸展开来,蛇一般缠住了僵尸的双腿,吼叫的活死人纷纷倒在地上,但仍然有二十几只僵尸,越过金刚藤的阻隔,狂热地追逐而来,而她的能量已将耗尽。”
“呼。”佘凌吐出一口气。
忍不住切了书,拿过手机,看着照片中的黑眉锦蛇。
自己的这种感情,充满浪漫幻想,真实面对的一刻,瞬间紧张,虽然知道无毒,但面对那昂首怒目、嘶嘶作响的生物,还是身上发凉,一颗心怦怦乱跳。
如果要论证这份爱,可能显得虚幻,但无论如何,心底仍保有一份亲切,总觉得彼此之间存在联系,仿佛精神图腾。
“你还不睡?不冷吗?”龙柏真躺在那里问。
佘凌打了个哈欠:“也差不多了,睡觉。”
脱掉外套,毛毯卷起来当作枕头,掀开棉被,紧贴着母亲躺下来,大腿碰到一只沉甸甸的暖水袋:“这样好天气不会很久,十二月、一月和二月,是最冷的三个月,据说去年最低温零下十五度,我们需要睡袋,最厚的那种。”
龙柏真轻轻摇头:“能有棉被就很好,睡袋太少,海丽在外面那么久,也没有找到几只。”
佘凌随便答应两声,满脑子想着睡袋,一只鲜红的睡袋正在眼前浮动,突然一只手在身上推动:“起床了,吃饭,兔子都醒了。”
佘凌揉着眼睛爬起来,耳朵里是轻微的咯吱咯吱啃咬声:“这么快,天就亮了。”
从被窝里拖出一大一小,两只热水袋,拧开塞子,里面的水倒进水杯和盆子里,还有余温。
佘凌端着水杯,来到帐篷外,正在刷牙,一个五十几岁的男人走来:“借用一下厕所,这几天又便秘,实在蹲不住。”
“嗯嗯。”
佘凌嘴里含着牙膏,牙刷抽出来,朝右边一挥。
竹丹打开一大张银亮的锡箔纸,从柴灰堆里扒出土豆:“太好了,还不是很凉,小兔该可以吃。”
蒋缇将水壶放在火上,皱眉道:“给它吃草,到树林里割几把草回来。”
竹丹狠狠摇头:“刚断奶,要吃有营养的食物。”
“野兔哪有那么娇贵?它在野外,跟着母兔,不也就是吃草?”
“但它现在是和我们在一起,我们要对它负责。”
蒋缇一闭眼,哪里来的这么强责任感?
佘凌哈哈地笑。
蒋缇睁开眼睛,瞪向竹丹:“你要想好,要对它负责,自己就要承担代价。”
竹丹点头:“我的一份分给它。”
佘凌道:“小小一只,有一口就好。这两天我们或许还有猎物。”
早饭之后,蒋缇匆匆去了农庄,佘凌洗净了锅碗,老男人从厕所踉踉跄跄出来:“哎呦我的天,肠子都要掉出来。”
龙柏真说:“蔬菜水果都少,又没有蜂蜜,多按摩一下腹部。”
“记得了。幸好你们有坐便,本来这个年纪就蹲不下,偏偏又出这样状况,坐了半个钟头,腿都发麻。”
佘凌笑道:“因陋就简,很粗糙的。”
粗树枝钉成的坐便椅,树皮都没有剥掉,缠上了塑料袋。
老汉一挥手:“这就已经很不错,钉子也要钱。”
尤其刚开始的时候,几根钉子就换两条野菜。
佘凌进入帐篷,整理一下,重又走出来:“妈,我去看看冠英,午饭不用等我了。”
竹丹问:“下午去打猎吗?”
佘凌笑道:“我自己去瞧一下套子就好,你照顾小兔,找些草给它作午餐,再多备一些干草,它那席梦思要时不时更换,兔子很爱干净,刚刚又在上厕所,把便便往外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