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裂隙的疯狂扩张与那无数额印凤翼图腾的魔物涌出的景象,如同最沉重的阴云,笼罩在行止与沈璃的心头。沈璃从强行唤醒的远古记忆中带回的真相,更是让这阴云化作了实质的冰雨,浇得他们通体生寒。
那凤翼图腾,并非单纯的诅咒标记,而是初代凤凰与墟渊魔神同归于尽时,两种极致力量强行交融形成的、一个极其不稳定却又真实存在的“能量奇点”,一个通往混沌本源的……“通道”或“钥匙”!它烙印在凤凰血脉深处,沉寂数千年,如今在沈念这个身负最纯粹神魔血脉的后裔身上被彻底激活,不仅引动了北境的裂隙异变,更似乎成了那些新生魔物的……指引核心!
寻常的净化或封印手段,面对这种源自血脉、与混沌本源相连的诅咒,恐怕已是徒劳。甚至可能因其不稳定性,在强行抹除时引发更可怕的灾难。
必须找到根源性的解决之道。
夜色再次降临,木屋内灯火如豆。沈念服下了安神的汤药,在沈璃轻柔的拍抚下,终于陷入了没有噩梦侵扰的沉睡。但她脊背上那淡金色的凤翼图腾,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散发着微弱的、令人不安的荧光。
行止与沈璃相对无言地坐在外间。桌上,摆放着那三枚他们以自身精血与沈念血脉熔铸的同心血玉珏。玉珏上的星河同命图腾静静流淌,象征着他们三人之间超越生死、牢不可破的羁绊。
良久,行止缓缓伸出手,将三枚血玉珏轻轻拢在掌心。他看向沈璃,眼中是征询,亦是决断。
沈璃与他目光交汇,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她没有任何犹豫,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坚定地点了点头。到了这一步,任何退缩与侥幸都已毫无意义,唯有直面这最深的因果,才有可能为他们的孩子搏出一线生机。
行止闭上双眼,将三枚血玉珏紧紧贴合在自己心口。他不再调动残存的神力,而是以一种近乎献祭的姿态,将自己的全部意志、全部情感、全部与妻女相连的命运轨迹,毫无保留地投入其中,引动着血玉珏内那同命相连的羁绊之力。
同时,他以自身对新约法则的理解为基盘,在脑海中构筑出一个虚幻的、却与真实命运长河隐隐共鸣的——轮回推衍之盘!
这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而是一次倾尽所有的……卜算!以他们三人最深的羁绊为引线,去窥探那缠绕在沈念命运之上、最凶险的因果链条的……最终走向!
嗡——
三枚血玉珏在行止掌心同时发出温润而共鸣的辉光,其上的星河图腾仿佛活了过来,缓缓旋转。行止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鬓角那刚刚恢复些许的青灰色竟又开始隐隐向着霜白逆转!这一次的推衍,消耗的不是力量,而是他维系存在的根本生机!
沈璃紧张地看着他,屏住了呼吸,连手心沁出了冷汗都浑然不觉。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每一息都如同刀割。
终于,行止猛地睁开了双眼!一口鲜血毫无预兆地从他口中喷出,染红了他素色的衣襟。但他的眼中,却没有任何颓败与绝望,反而亮起了一种近乎燃烧的、洞彻一切后的疯狂与决绝!
“如何?”沈璃急忙上前扶住他微微摇晃的身躯,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行止抬手抹去唇边的血迹,目光如炬地看向内间沉睡的沈念,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地,一字一句道:
“星轨显示……唯有……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沈璃一怔,不明所以。
“这图腾,是通道,是钥匙,亦是……容器!”行止的语速加快,眼中闪烁着推衍得出的惊世骇俗的结论,“魔神欲借此图腾,以念念的身躯与血脉为温床,彻底复苏,甚至掌控混沌!常规手段,已无法斩断这源自本源的连接,强行为之,只会加速其进程,或将念念一同毁灭……”
他顿了顿,目光沉重却坚定地看向沈璃:“但推衍显示,有一线生机……置之死地而后生!若引导念念,不是抗拒,而是……主动接纳、吸收这图腾试图灌输给她的、全部的魔神之力与诅咒!”
“什么?!”沈璃失声惊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岂不是……岂不是让她彻底堕入魔道?!让魔神借体重生?!”
“不!”行止猛地抓住沈璃的手,力道大得让她生疼,“并非简单的容纳!而是以她体内同样强大的、属于你我的神性与凤凰血脉为基,以我们三人的‘同心血契’为最坚固的‘锚’!在她吸收全部魔神之力的刹那,以其自身为熔炉,以我们的羁绊为引,反向炼化、净化这诅咒之力!”
他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光芒:“这是唯一的生路!风险巨大,十死无生……但若成功,不仅能彻底净化这纠缠凤凰血脉数千年的诅咒,念念甚至可能因祸得福,真正掌控那源自混沌的本源之力,而非被其掌控!”
沈璃呆住了。这个方案太过疯狂,太过匪夷所思!让一个孩子去吸收魔神之力?这简直……
然而,看着行止那因推衍而耗尽生机、苍白却无比坚定的脸,感受着他话语中那不容置疑的逻辑与那唯一的一线生机,再想到女儿那注定无法摆脱的诅咒命运……沈璃用力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与行止同样的决绝。
“好。”她只回了一个字,重若千钧。
决定已下,便再无回头路。
次日清晨,行止与沈璃带着沈念,来到了山谷边缘那道因天罚而裂开、深不见底的幽暗裂缝之前。裂缝中,隐隐传来与北境裂隙同源的、令人心悸的魔气波动,仿佛在呼应着沈念背上的图腾。
沈念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小脸有些发白,紧紧抓着娘亲的手,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与不安。
“念念,”行止蹲下身,与女儿平视,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与郑重,“爹爹和娘亲,需要你勇敢一次。”他指着那道裂缝,“那里……有很可怕,但也能让你不再做噩梦的力量。你需要……走进去,接纳它。”
沈念的小身子猛地一颤,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拼命摇头:“不要……爹爹,念念怕……那里好黑……”
沈璃的心如同被狠狠揪住,但她知道,此刻绝不能心软。她将女儿搂进怀里,用脸颊贴着女儿冰凉的小脸,声音哽咽却坚定:“念念,相信爹爹和娘亲,我们绝不会放弃你。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在这里,与你同在。只有走进去,你才能真正的……自由。”
沈念仰着满是泪痕的小脸,看着爹爹眼中那深沉的痛楚与决绝,又看看娘亲眼中那不容置疑的爱与鼓励。她虽然不懂那么多复杂的东西,但她能感受到父母那近乎悲壮的决心。
她的小手紧紧攥着颈间的血玉珏,那里传来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温暖。她想起了梧桐树的守护,想起了掌心的金莲,想起了爹爹教她的清心咒……
最终,她用力地、用尽了全身力气般,点了点头。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却努力挺直了小小的脊背,一步一顿地,朝着那道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裂缝边缘走去。
每走一步,她脊背上的凤翼图腾便灼热一分,光芒闪烁不定。
看着她那颤抖却坚定的、小小的背影走向深渊,行止与沈璃的心仿佛被凌迟。
就在沈念的脚尖即将触及裂缝边缘、那浓郁的魔气如同触手般向她缠绕而来的瞬间——
异变陡生!
沈璃身后,那几缕焦黑残破、象征着过往伤痕与牺牲的尾羽,毫无征兆地自行脱落!但它们并未飘散,而是在脱离的刹那,化作一道道燃烧着涅盘之火的金红色流光!
与此同时,行止鬓角那刚刚逆转、却因推衍而又显霜白的发丝,也寸寸断裂,脱离了他的头顶,化作一道道蕴含着新约法则与守护意志的纯白流光!
金红与纯白,两道流光如同拥有了生命的灵蛇,在空中交织、缠绕,瞬间追上了即将被魔气吞噬的沈念,精准地、温柔地,却又无比牢固地,缠绕在她的手腕、脚踝、腰间……最终,化作了一条条实质般的、金红与纯白交织的、散发着无尽温暖与羁绊力量的——光芒锁链!
这锁链,一头紧紧系着沈念,另一头,则牢牢连接着后方目光决绝的行止与沈璃!
它以沈璃的焦羽与行止的白发为材,以他们全部的爱、牺牲与守护意志为魂,是他们三人命运共同体的最终显化!是最坚固的“锚”!
“去吧,念念!”行止与沈璃同时开口,声音合而为一,穿透魔气的嘶吼,清晰地传入沈念耳中,“记住,我们与你,永不分离!”
沈念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被光芒锁链连接着的父母,那双清澈的眼中,恐惧依旧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无尽的爱与勇气填充的坚定。
她毅然转身,纵身跃入了那深不见底的黑暗裂缝之中!
光芒锁链瞬间绷直,金红与纯白的光芒在黑暗中剧烈闪耀,仿佛狂风暴雨中指引归途的灯塔,牢牢锚定了那即将被混沌吞噬的微小身影。
因果之链,在此刻,被以这样一种惨烈而壮丽的方式,强行扭转。以羁绊为锚,赌一个净化与新生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