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土石摩擦。陆执事抓着我的手臂，地遁符的光芒包裹着我们，在黑暗的土层中急速穿行。大约一炷香后，前方压力一轻，我们被“吐”了出来，跌在一片潮湿的芦苇丛中。远处隐约传来乌鸦渡方向模糊的喧哗和打斗声，但已远离无光窟。
“没事吧？”陆执事脸色更白了些，显然带人长距离地遁消耗巨大。
“没事。”我迅速起身，警惕四周。这里是一片废弃的河滩，远离道路。“青禾他们在哪？”
“东南五里，废弃的龙王庙，我们之前看过的那个。”陆执事快速道，“我用了另一张地遁符带她先走一步。钟掌柜和阿成从陆路绕过去汇合。我们得立刻赶过去，这里不安全，那些人很快会搜过来。”
我们不再多话，借着夜色和芦苇的掩护，朝着东南方向潜行。我体内瘟毒因刚才的爆发和地遁的挤压，又开始蠢蠢欲动，带来阵阵阴寒刺痛。混沌道纹全力运转，勉强压制。
半个时辰后，我们抵达那座半边坍塌的龙王庙。破败的庙门虚掩，里面没有光亮。陆执事打出约定好的鸟鸣暗号。片刻，庙内传来回应。我们闪身进去。
庙内，青禾、钟掌柜、阿成都安然无恙，正警惕地守在神像后的阴影里。看到我们，青禾明显松了口气。
“外面情况如何？”钟掌柜急切问。
“乱了。黄泉神社、幽冥道、还有其他几伙人，在无光窟外打成一团，暂时顾不上我们。”陆执事快速道，“但这里不能久留。天一亮，他们搜不到人，必定扩大搜索范围。我们必须立刻离开黑水城地界。”
“怎么走？回乌鸦渡的路肯定被堵了。”阿成道。
“不走陆路，走水路。”钟掌柜显然早有预案，指着庙后方向，“庙后面有条隐蔽的溪流，是沧水的小支流，水浅但能行小船。我早年跑货时，在那里藏了一条备用的小舢板。顺溪而下二十里，汇入沧水主河道，然后我们弃船登岸，从对岸绕道，返回澜州方向。这条路知道的人少。”
“好！立刻出发。”陆执事果断道。
我们迅速清理掉庙内短暂停留的痕迹，来到庙后。拨开茂密的芦苇，果然有一条仅容小舟通过的溪流，水色暗沉。钟掌柜和阿成熟门熟路地从一处水下拖出一条用油布和藤蔓伪装好的小舢板。
五人挤上小船，钟掌柜和阿成操桨，小船悄无声息地滑入溪流，顺流而下。夜色是最好的掩护，两岸是密不透风的芦苇和灌木。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我们已顺溪漂流了十余里，身后早已听不到任何追兵的动静。前方水声渐大，即将汇入主河道。
“前面是‘老鸦滩’，水流急，有浅礁。我们在滩前上岸，步行绕过滩头，在对岸的‘柳林窝’再找船。”钟掌柜熟悉水路。
我们在滩前一处僻静处上岸，将小船沉入水草丛。然后徒步穿越一片荒滩和稀疏的柳树林，绕过了水流湍急的老鸦滩。对岸的柳林窝，是个更小的渔村，只有几户人家。钟掌柜用灵石从一户早起的老渔夫那里，买下了一条更破旧但还能用的渔船，并让他对外守口如瓶。
再次上船，这次是逆流而上，朝着澜州方向。船速不快，但好在安全。
直到日上三竿，确认彻底远离了黑水城势力范围，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我们挤在狭窄的船舱里，清点此行得失。
“钥匙碎片，被那独行客拍走了。”我率先开口，将从鬼拍上得到的那块龟甲取出，“只得了这个。拍它时，我体内的道纹和海皇令有反应。但具体是什么，还不清楚。”
陆执事接过龟甲，仔细感应，又注入一丝地脉灵力。龟甲毫无反应。“材质古老，纹路奇特，但灵力内敛，难以探查。或许需要特殊方法激发。先收好，回去再研究。”
“那独行客，”青禾沉吟道，“陆前辈说看到他手臂有樱花刺青？”
“只是惊鸿一瞥，袖口滑落瞬间，似乎有暗红色印记，很像樱花。”陆执事皱眉，“但也不能完全确定。而且，若他真是黄泉神社的人，为何要与自家神社的人动手？还拍走了钥匙碎片和古卷？”
“苦肉计？黑吃黑？或者，他根本就不是黄泉神社的人，刺青是伪装？”钟掌柜猜测。
“都有可能。”我揉着眉心，“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很强，至少筑基后期，而且手段诡异。他最后朝我这边冲，或许是想祸水东引，但也可能……是察觉到了我身上的异常。”比如混沌道纹对龟甲和钥匙碎片的反应。
“鬼拍上最后那卷古卷，提到了‘星路’、‘归墟’、‘门户’。”青禾回忆道，“被同一个人拍走。如果钥匙碎片是‘门户’的钥匙，那古卷可能就是地图或说明。两样东西都在他手，此人图谋极大。”
“我们这次，算是打草惊蛇，但也摸到了一点边。”陆执事总结，“钥匙碎片和古卷的下落明确了，虽然没拿到手。黄泉神社、幽冥道，还有其他势力，都参与了争夺，证明这东西牵动很大。而我们，”他看向我，“林小友，你拍下龟甲时的反应，恐怕也被一些人注意到了。以后需更加小心。”
“接下来怎么办？”阿成问。
“先回澜州。”陆执事道，“将鬼拍所见，龟甲，以及那独行客的信息，详细传回宗门。请宗门动用更高层的力量，调查此人身份，以及钥匙碎片和古卷的最终去向。我们留在青云斋，继续驱毒，同时监控澜州和北邙山动向。血瘟教吃了大亏，但绝不会罢休。那‘瘟神’投影之事，也需宗门定夺。”
“墨前辈的线索……”墨林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那个‘鬼手’没有在鬼拍明确出现。但独行客拍走两样重宝，若‘鬼手’真是中间人，或许能顺着这条线找到他。”陆执事道，“此事我也会一并上报宗门，请宗门协调墨家，共同调查。眼下，我们先顾好自己，平安回去。”
计划已定。众人不再多言，轮流休息、警戒。
渔船在沧水上缓慢逆流而行。两日后，我们进入澜州地界。沿途果然看到不少官船和修士在巡查，盘问往来船只，气氛紧张。但我们这条破渔船和钟掌柜的货引、路条都没问题，加上陆执事暗中以神识影响盘查者的判断，有惊无险地通过了几个关卡。
第五日傍晚，渔船终于抵达澜州城外的码头。我们没有直接回青云斋，而是在城外一处偏僻河湾下船，由钟掌柜和阿成先回乌鸦渡永记打探情况，确认无异常后，再发信号。
一个时辰后，约定的鸟鸣信号传来。我们这才绕小路，从侧门悄悄回到了青云斋。
熟悉的庭院，温暖的灯光。墨林、胖子、韩执事早已得到消息，等在院中。看到我们平安归来，都松了口气。
“可算回来了！”胖子拍着胸口，“这几天城里风声鹤唳，城主府跟各大门派都快吵翻了，说是要联合清剿黑水城附近的匪患邪修，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回来就好。”韩执事言简意赅，目光扫过我们，在我和青禾略显苍白的脸上顿了顿，“先疗伤，休息。详细情况，明日再议。”
回到熟悉的西厢客房，关上门。体内一直强压的瘟毒和连日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我几乎站立不稳。
“林兄！”青禾连忙扶住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没事……消耗大了点，瘟毒有些反复。”我摆摆手，在榻上坐下，立刻开始调息。
青禾没有离开，就坐在一旁，也闭目调息，月华之力缓缓散发，带来一丝令人心安的清凉。
窗外，澜州城华灯初上，夜市喧嚣。仿佛与黑水城那个充满血腥、贪婪和杀戮的夜晚，是两个世界。
但我们都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平静。
（第一百二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