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清音。 这个名字在林砚卿心中回荡。姓元,是巧合,还是冥冥中前世印记的残留?
接下来的几天,林砚卿并没有急于再次接触元清音。他深知,操之过急只会引起对方的警惕和反感。他回到听雨斋,一边通过顾清辞了解幻红楼的后续情况(根基暂时稳定,但元春本体依旧萎靡,灵光恢复缓慢),一边利用自己的人脉和网络,谨慎地搜集关于元清音的信息。
信息不多,但勾勒出一个清晰的轮廓:元清音,姑苏本地人,毕业于国内顶尖法学院,现就职于一家声誉卓着的国际律师事务所苏州分所,专攻跨境并购与合规业务。她业务能力出众,是律所的重点培养对象,但为人低调,几乎不参与律所的非必要社交,同事评价她“专业、冷静,但有些疏离”。
这与林砚卿的观察相符——一个被高强度、高规则职业所束缚,内心却渴望自由的灵魂,与困于深宫的元春,处境何其相似。
时机在一个周末的下午悄然来临。
天空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山塘街笼罩在烟雨朦胧之中,游客稀疏,更添几分古意。林砚卿正在店内整理一批新收来的民国书信,店门上的风铃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他抬头,意外地看到了元清音。
她撑着一把素雅的油纸伞,依旧是一身得体的职业装,但神色比上次在湖边见时更加疲惫,眉宇间的轻愁也浓重了几分。她站在门口,似乎有些犹豫。
“元小姐?”林砚卿放下手中的活计,露出温和的笑容,“下雨天,进来坐坐吧。”
元清音看到他,微微松了口气,收起伞走进店内。“林先生,打扰了。正好在附近处理完事情,想起你的店,就过来看看。”
她的目光在店内扫过,落在那些泛黄的古籍、老物件上,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和……熟悉感?
“欢迎之至。”林砚卿引她到窗边的茶座坐下,沏了一壶碧螺春。茶香袅袅,与窗外的雨声相和,营造出宁静的氛围。
元清音轻轻呷了一口茶,望着窗外被雨丝模糊的河景,忽然轻声说道:“这里……很安静,很好。比办公室里那些冰冷的玻璃幕墙让人舒服得多。”
“是啊,老物件有自己的温度和节奏。”林砚卿顺势说道,“有时候觉得,它们承载着过去的故事和情感,静静地待在这里,本身就是一种诉说。”
元清音沉默了片刻,目光有些游离,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故事和情感……林先生,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林砚卿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宇宙浩瀚,人类认知有限,很多事情,谁又能断然否定呢?或许,某些莫名的熟悉感,某些刻骨铭心的情绪,就来自于我们自己都遗忘的过去。”
元清音转过头,看向他,眼神复杂:“我最近……总是做一些奇怪的梦。”
“哦?什么样的梦?”
“很模糊……好像是在一个很大、很华丽的院子里,有很多很多的规矩,不能走错一步路,不能说错一句话……”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迷茫和压抑,“院子里有一棵海棠树,开得很美……但我总是觉得很伤心,很孤独,好像被关在一个金色的笼子里……有时候,还会梦到自己在哭,对着月亮发誓……发誓再也不要……”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有些窘迫地低下头:“抱歉,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林砚卿心中波澜起伏!元清音的梦境,几乎就是元春执念空间的翻版!那深宫的压抑,那月下海棠的誓言!前世的记忆,正在以梦境的方式,悄然苏醒!
“没关系。”林砚卿语气温和,带着安抚的力量,“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或许,是元小姐最近压力太大了。不过,梦有时候也是潜意识的映射,是内心真实渴望的体现。”
他顿了顿,看似随意地走到多宝格前,取下一个锦盒,回到茶座。“说到海棠,我前几天刚好收到一件有趣的小玩意儿,感觉和元小姐有些缘分。”
他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枚海棠花造型的旧银饰,做工精致,花瓣脉络清晰,只是年代久远,色泽有些暗沉。这并非幻红楼之物,而是他前两日从一位老藏家手中收来的,当时只觉得形制别致,此刻却觉得正好应景。
当林砚卿将锦盒推到元清音面前时,她整个人如同被定住了一般,目光死死地锁在那枚海棠银饰上!
她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脸色瞬间苍白,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颤抖。
“海棠……海棠……”她喃喃自语,眼神失去了焦点,仿佛透过这枚银饰,看到了遥远时空之外的景象。
【幻红楼·元春居所】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直萎靡不振、身影淡薄的元春本体,猛地一震!她原本空洞麻木的眼神中,骤然爆发出强烈的情感波动——痛苦、眷恋、绝望、渴望交织!她周身绯红色的光晕剧烈闪烁,与遥远现实中的元清音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 守在旁边的顾清辞和王熙凤同时察觉异状!
听雨斋内。 林砚卿看到元清音的反应,知道时机已到!他不再犹豫,将自身精神力缓缓探出,并非强行灌输,而是如同一座桥梁,引导着元清音那被梦境引动的、混乱的前世记忆碎片,与她怀中幻红钥所连接的、幻红楼中元春本体的情魄之力,进行了一次轻柔的共鸣!
他低声吟诵,声音带着奇特的韵律,仿佛是古老的咒语,又仿佛是心灵的抚慰:“深宫寂寂,月华如水;海棠依旧,此心何归?锁链虽固,真念不灭;前世今生,唯情堪破。”
这是顾清辞传授的,用于安抚情魄、引导记忆的“安魂引”,此刻被林砚卿用在了此处!
嗡!
元清音浑身剧震,手中的茶杯“啪”地一声落在桌上,茶水四溅!但她浑然不觉!
她的眼前,景象彻底变了!
不再是听雨斋的温馨茶座,而是那高大森严的朱红宫墙!是那轮惨白孤寂的圆月!是那株在月光下泣血般绽放的西府海棠!
她看到了!看到了那个穿着妃嫔服饰、与自己面容有几分相似的女子,站在海棠树下,泪流满面,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那绝望而坚定的誓言:
“愿来生……只得一心人……相伴海棠下……再不入这……见不得人的去处!”
那誓言中的孤寂、不甘、对自由的渴望,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时空的壁垒,与她内心深处那份被繁重工作、无形压力、家族期望所束缚的现代灵魂,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
“啊——!”
元清音发出一声短促的、蕴含着无尽悲伤与释然的惊呼,泪水决堤般涌出。那不是梦!那是她!是她曾经亲身经历过的痛苦与挣扎!
“是我……那是我……”她伏在桌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泣不成声。前世今生的记忆与情感在这一刻轰然交汇,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她的意识。
林砚卿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地坐在对面,守护着她,任由她宣泄这积压了不知多少年的情绪。怀中的幻红钥散发着稳定的温热,仿佛在安抚着两个时空、同一个灵魂的伤痛。
他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将沉重的过去强行唤醒,加诸于今生的灵魂。但这是目前唯一能快速修复灵光、对抗噬灵教的方法。而且,他相信,真正的解脱,源于直面,而非遗忘。
不知过了多久,元清音的哭声渐渐平息。她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与之前截然不同。那里面少了迷茫与轻愁,多了了一份深沉的了然、沧桑,以及一丝……如释重负的平静。
她看着林砚卿,目光复杂,声音沙哑却清晰:“你……不是普通人。那本书……还有这里的一切……都与我的梦,我的……前世有关,对吗?”
林砚卿知道,无需再隐瞒。他点了点头,坦诚道:“是。你是元春的转世。这里,与你前世所困的‘幻红楼’相连。”
他简要将幻红楼、十二金钗情魄、噬灵教的威胁,以及需要“暖玉生烟”佩化解林黛玉执念、稳定红楼根基的事情,告诉了元清音。
元清音(或者说,觉醒了一部分元春记忆的她)静静地听着,没有惊讶,仿佛在听一个早已熟知的故事。听完,她沉默良久,目光再次落在那枚海棠银饰上。
“所以,那月下的誓言,那点灵光……需要我来……温养修复?”她轻轻抚摸着银饰,指尖带着一丝眷恋。
“是。”林砚卿郑重道,“并非要你变回元春,而是希望你能以今生的智慧和力量,理解并超越那份执念,用你当下真实的、温暖的情感,去滋养它,让它重新焕发生机。这,或许也是对你自己内心枷锁的一种解脱。”
元清音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当她再次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与坚定。
“我明白了。”她拿起那枚海棠银饰,紧紧攥在手心,感受着其中一丝微弱的、与她同源的气息。“那份孤独,那份对真心的渴望,我感同身受。无论前世今生,这份‘真’,都不该被湮灭。”
她看向林砚卿,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却释然的弧度:“往事……果然不如烟。既然想起了,便无法再视而不见。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首位金钗的转世,于此刻,真正苏醒。
前世的记忆与今生的意志融合,为了守护那份跨越时空的“真心”,也为了挣脱自身无形的枷锁,元清音,正式踏入了这场关乎幻梦与现实的姑苏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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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