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千年恨,沉甸甸地压在林砚卿的心头。他立于剑池畔,夜风带着池水的寒意与无形的锋锐,拂过他的面颊。与这浩瀚的历史杀伐之气相比,个人之力显得如此渺小。然而,他并非孤身一人。林家世代守护此地,龙脉传承不绝,这剑池锋芒虽厉,终究是这片土地孕育之物,岂会真的毫无制约?
这个念头一起,他识海中那枚【魂之碎片】与【势之碎片】同时发出了微光,仿佛在回应他的猜想。尤其是【魂之碎片】,那源自水脉新生、蕴含净化之力的灵性,隐隐指向了剑池深处某个被重重杀伐之气掩盖的所在。
那里,似乎存在着某种……平衡的力量?
林砚卿心中一动,不再犹豫。他再次将心神沉入剑池,但这一次,目标明确,循着【魂之碎片】那微弱的指引,如同在惊涛骇浪中寻找航标,小心翼翼地避开水下那些躁动、凌厉的剑魂光点,向着池底某个极其隐蔽、气息近乎与岩石融为一体的角落探去。
越靠近那里,周围的杀伐之气反而越发稀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古老、极其内敛的温润之感,如同被流水冲刷了千万年的玉石。
终于,他的心神“触碰”到了那个存在。
那并非一道剑魂,而是一缕极其淡薄、仿佛随时会随风消散的残魂。残魂凝聚成一个模糊的老者形象,身着古朴葛衣,面容慈和,双眼却如同历经沧桑的古井,深邃而平静。他静静地坐在一块不起眼的青石上,手中并无兵刃,只是虚握,仿佛在抚摸着什么。
当林砚卿的心神靠近时,那老者残魂缓缓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水波与时空,落在了林砚卿的“身上”。
没有言语,一股温和而浩大的意念,直接与林砚卿的心神连接。
“汝……终于来了。”老者的意念带着岁月的尘埃,却并无敌意,反而有种看到后继者的欣慰。
“前辈是……?”林砚卿以意念回应,心中已有猜测。
“老朽……乃上一代‘守剑人’。”老者残魂的意念波澜不惊,却让林砚卿心神剧震!
守剑人!果然!
“林家血脉,龙脉眷顾,更有水魂相济,势道相辅……不错,不错,汝确有资格,承此重任。”老者残魂仔细“打量”着林砚卿,微微颔首。
“守剑人……职责为何?前辈又为何在此?”林砚卿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老者残魂的目光扫过周围那无形却磅礴的杀伐剑气,缓缓道:“此池,聚吴越千年兵戈之气,锋芒太盛,煞气冲天。若无人看守疏导,任其积累,迟早煞气反噬,轻则此地生灵涂炭,重则引动地脉杀劫,祸及整个姑苏乃至江南。”
“吾等‘守剑人’,非是剑主,而是剑鞘。”老者的意念带着一种庄严的使命感,“吾等之责,乃是以自身魂念为引,调和此地戾气,疏导过于躁动的锋芒,使其深藏于池,不为祸世间。同时,亦需警惕外邪,勿使此等杀伐之力,为奸人所用。”
林砚卿恍然大悟。难怪他感觉此地杀伐之气虽重,却始终被约束在剑池范围内,未曾真正失控暴走,原来一直有“守剑人”在默默付出!
“那前辈您……”
“吾?”老者残魂露出一丝淡然的笑意,“大限已至,魂力耗尽,于此坐化,已三百余载矣。留此残念,一为镇守,二为……等待。”
“等待?”
“等待如汝这般,身负龙脉大气运,又能得水魂净化之力,更兼悟‘以心御意’之道的新一代守剑人出现。”老者的目光变得凝重,“寻常林家子弟,虽能沟通龙脉,却难以承受此地千年煞气侵蚀。唯有如汝这般,机缘巧合,得天地眷顾,方有可能真正继承此位,而非被煞气同化,沦为只知杀伐的兵傀。”
林砚卿默然,能感受到老者话语中的沉重。这“守剑人”之位,看似荣耀,实则是以自身为容器,承载千古煞气的凶险职责!
“汝既已得剑池认可,初步沟通剑意,便已半只脚踏入此门。”老者残魂继续道,“然,欲真正承此重任,尚需明悟‘守剑’真谛。”
“请前辈指点!”
“守剑之道,不在‘禁’,而在‘疏’;不在‘压’,而在‘导’。”老者虚握的手掌微微抬起,一股柔和却坚韧无比的意念散发开来,周围那凌厉的杀伐之气遇到这股意念,竟如同烈阳下的冰雪,悄然融化、平息,变得温顺起来。
“需知,此间剑魂,亦是英灵。其恨,其杀,其锋芒,皆有其因。吾等要做的,并非抹杀其本性,而是理解其执念,化解其暴戾,引导其锋芒,归于正途。护佑苍生时,它们是斩妖除魔的利刃;天下太平时,它们便是沉淀的历史,警示后人。”
“譬如那吴王阖闾之剑魂,其恨在霸业成空,其念在王道威严。若能以守护万民、承平盛世之宏愿与之共鸣,其锋芒便可化为护国神锋,而非毁灭之器。”
老者谆谆教诲,将数百年守剑的经验与感悟,化作一道道意念,融入林砚卿的心神。那是关于如何与不同剑魂沟通,如何化解其戾气,如何引导其力量,如何在煞气侵蚀中坚守本心的无上法门。
林砚卿如饥似渴地吸收着,只觉眼前豁然开朗,之前许多关于剑气道的疑惑迎刃而解。原来,“以心御剑”的更高层次,便是这“守剑之道”!
不知过了多久,老者的残魂变得更加透明,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
“吾之使命已尽,此后,此地方安宁,便托付于汝了……”老者的意念带着释然与最后的期许,“切记,守剑之人,心乃根本。心若失守,剑便成魔……”
话音渐渺,那葛衣老者的残魂最终化作点点莹白的光粒,如同夏夜的流萤,缓缓消散在幽深的池水之中,彻底与这片他守护了数百年的剑池融为一体。
林砚卿心神回归,睁开双眼,对着剑池深深一揖。
守剑一脉,承前启后。
他接过的,不仅是一份力量,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一段跨越了三百年的守护承诺。
而他也更加明确,借助这“守剑人”的身份与对剑池更深的理解,沟通彼端时空,干涉那场关乎姑苏存亡的古代之战,已非遥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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