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幡海铃别的不说,成为贝斯手这一块还是相当有天赋的。
这天赋不仅仅体现在对低频律动的精准把控上。
更体现在她懂得何时该保持沉默?
何时该隐入背景成为支撑旋律却不必凸显自身的存在。
即使是前面的若叶睦和珠手诚已经汇开始用一种旁人难以插足的带着独特韵律的语调分享着微不足道的日常。
比如黄瓜苗新长出的卷须。
比如昨夜偶然听到的一段奇异风声。
八幡海铃也只是安静地跟在后面
如同一个无声的影子没有展现出太多的存在感。
她听着若叶睦用那比平时稍显活泼的却依旧带着点无机质感的声线。
描述着琐碎的细节而珠手诚则回应以温和的带着鼓励的简短音节。
经年累月才能形成的无需言明的默契与安宁。
这就是老夫老妻一般的相处方式了。
八幡海铃默默地听着这两人之间的交流。
确实能够从一些若叶睦和珠手诚交流的细节之中感受到珠手诚这家伙的魅力并不仅仅是针对某个人的。
这家伙是纯粹的不折不扣的魅魔啊。
内心那份昨日空等一夜的挫败与焦躁竟奇异地被这平淡的场景稍稍压制了下去。
她看着若叶睦那在阳光下仿佛被注入了生气的侧脸。
发自内心地认为若叶睦之前那看起来沉默的人偶能够像是这样敞开心扉也是有原因的。
而她好险也是和若叶睦一般,之前在面对某些事情的时候选择了珠手诚作为搭档也作为指引者。
这个原因此刻正走在她们前面。
身形挺拔仿佛能包容一切又能看穿一切。
希望之后和珠手诚单独聊天的时候能够得到更多的信息。
这个念头在她心中变得愈发清晰。
质问也好还是正常的交流也罢,只要能达到目标的话就没有问题。
她需要一个答案。
一个关于他们之间那些未解问题的答案
一个关于未来的明确的指向。
而不是现在昏昏沉沉之中被催眠的一切。
对啊。
似乎是察觉到了八幡海铃沉默下的决心又或许是本就打算将空间留出。
在回到四十五楼宽敞的客厅后若叶睦极其自然地将手里拎着的一小袋刚刚摘下的顶花带刺的嫩黄瓜递给珠手诚。
然后用那双恢复了平日空茫的翡翠色眼眸看了八幡海铃一眼。
便如同完成了交接仪式般悄无声息地走向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空气瞬间变得不同。
巨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窗外铺天盖地的属于午后的明亮光线。
珠手诚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拿着那袋黄瓜走向开放式厨房。
放下之后随后动作熟练地开始烧水,取出茶具和茶叶。
八幡海铃深吸一口气跟了过去
在光滑的实木餐桌旁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桌面。
很快,两杯氤氲着热气的红茶被放在了两人面前。
清澈透亮的红褐色液体,散发着醇厚的香气,如果这红茶能够让现在的紧张消散些许就好了,不过可惜。
可惜。
沉默持续了片刻,八幡海铃端起茶杯。
指尖感受到灼热的温度,仿佛给了她开口的勇气。
她没有直接切入正题,而是选择了一个迂回的方式,声音比平时低沉:
“诚酱,你知道‘觉’这种妖怪吗?”
珠手诚抬眸看她他没有回答只是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那是一种......栖息在深山里,能读取人心的妖怪。”
5
八幡海铃的视线落在杯中晃动的液体上,仿佛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剖析自己:
“它本身没有固定的形态,会模仿它读到的人心中最思念最渴望之人的样子出现......”
“被它缠上的人,会陷入一种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分不清眼前的究竟是真实的思念,还是妖怪制造的幻影。”
“他们活在一种......被编织出来的、满足的假象里,直到精神彻底被耗尽。”
她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珠手诚,那里面没有了平日贝斯手的冷静,只剩下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坦诚:
“我感觉......我有时候就像被‘觉’缠上了一样。”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希望......我希望能够脱离这个保持在非清醒状况之中的日常。”
“我希望我能够清醒地真正地去喜欢上某人,而不是.....”
“而不是只能够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之下,从睡醒开始。”
“从那些若有若无的蛛丝马迹之中,艰难地不确定地寻找......”
“寻找‘被爱’或者‘去爱’的证明。”
她的话语在空旷的厨房里回荡,带着一种将自己剥开的赤裸与恳求。
这已经是一种勇气了。
至少对于大部分的贝斯手来说这都是相当的勇气了。
表达自己的想法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也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
珠手诚静静地听着八幡海铃用民俗妖怪来隐喻她的困境,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他端起自己那杯红茶,轻轻吹了吹热气呷了一口。
优雅动作与八幡海铃紧绷的状态形成了鲜明对比。
放下茶杯瓷器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轻响。
“很漂亮的比喻,海铃。”
“但是,你似乎选择性地忽略了一点——”
“‘觉’之所以能趁虚而入,往往是因为宿主本身内心就存在着巨大的空洞和执念,并且.......”
“缺乏独自面对真实的力量。”
他的目光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八幡海铃试图用故事掩盖的核心。
“你提到非清醒状况,”
珠手诚微微前倾,身体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那么,你还记得你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试图完全依靠自己克服一人舞台恐惧症时,是什么样子吗?”
八幡海铃的脸色瞬间白了少许,那段记忆如同被强行压入深海的冰山,此刻被粗暴地打捞起来。
“需要我帮你回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