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无声地退去后包间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只有窗外遥远的城市嗡鸣作为底衬。
森真奈美优雅地交叠双腿,双手轻轻置于膝上,那姿态像是准备开始一场预先排练好的访谈。
她脸上依旧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
那是珠手诚在电视访谈中见过的弧度完美的标准笑容。
随后率先打破了沉寂。
“说起来……”
她终于开口,声音柔美,却像裹着天鹅绒的冰块。
清冷的声音倒是没有让珠手诚感受到多少的亲切感。
“小睦最近,还好吗?”
她身体微微前倾做出倾听的姿态,但眼神却快速扫过珠手诚的表情,像是在评估合作伙伴。
至于问出来有关于若叶睦的询问,虽然珠手诚一直坚持情感和关心是难以量化的。
但是即使是在询问若叶睦,其实也没有一点对于睦子米酱的关心。
听得出来。
“这孩子从小就内向,不怎么会表达,总是让我......很担心呢。”
她叹息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的杯耳,流露出一种精心设计过的忧虑。
仿佛这并不是一场会面,而仅仅只是舞台之中的剧目一样。
至于是经由谁之手写出来的剧本?
究竟是虚玄渊精心设计的没有救赎的致郁?
还是三流编剧柿一广一写出来的蹩脚的人偶剧?
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其实也并没有太多情节。
但是最后展现给观众的一切都会回答这一剧目是否为人满意。
珠手诚没有立刻回答。他先是慢悠悠地拿起桌上的银质小勺,轻轻搅动着杯中深褐色的液体。
勺壁碰撞杯壁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叮叮”声在这静谧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停下动作将小勺信手放在碟边。
这才抬起眼,目光平静直直看向森真奈美。
“劳您‘·费·心·’惦记。”
他刻意放缓语速,在费心二字上落下几乎难以不被察觉的重音。
这就是在宣战。
这就是在嘲讽。
这就是在责备。
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嘲讽的弧度。
“睦最近的学业很稳定,几次测验成绩都名列前茅,我想,顺利从羽丘学院毕业对她来说已经不再是问题。”
“不劳你费心。”
他端起杯子不疾不徐地饮了一口,享受着咖啡的醇香似乎在用这个动作强调他话语的从容不迫。
森真奈美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她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但很快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珠手诚放下杯子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继续说道:
“至于精神状态嘛……”
他身体向后靠进椅背双臂放松地搭在扶手上,姿态显得比之前更加舒展仿佛他才是这个场域的主导者。
“比起我当初在她那个所谓的‘家’里见到她时,那种了无生趣仿佛随时会碎裂的样子,现在简直判若两人。”
“至少,她现在会笑了,是真的在笑。”
“而不是·模·仿·某种表情。”
“也并不是在做名为真奈美酱女儿这样的人偶。”
他的视线毫不避讳地扫过森真奈美逐渐失去血色的脸颊。
语气依旧平稳,但是其中带有尚未平息的怒火。
“看来,一个真正能让人感到安全和温暖的环境比任何昂贵的心理医生或才艺课程都更有效。”
“您说呢,真·奈·美……女·士?”
他故意在称呼上停顿将那个略显亲昵的酱字去掉。
那是若叶睦称呼她的称呼。
那是若叶睦被她所掌控的证明。
那是若叶睦一直想要斩断的枷锁。
既然如此,就由他来代为斩断。
换上了疏离的“女士”,彻底划清了界限。
森真奈美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了。
那些假面像劣质的涂料一样剥落。
她猛地端起咖啡杯试图用啜饮来掩饰情绪的波动。
但杯沿与碟盘相碰时发出了一声略显刺耳的脆响暴露了她指尖的微颤。
她深吸一口气。
放下杯子时力道有些失控,导致少量咖啡溅到了精致的桌布上留下一个小小的深色的污渍。
“是嘛……”
她的声音失去了部分之前的柔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
“那真是·太·好·了·。”
她抽出纸巾有些用力地擦拭着手指,仿佛要擦掉什么不存在的脏污,眼神不再与珠手诚对视,而是飘向窗外,语气变得急切起来:
“看来小睦确实是运气好,遇到了能‘·替·代·’家庭角色的人。”
“不过,有些事情,毕竟不是外人能够完全‘·替·代·’的,不·是·吗·?”
“血缘和法律上的关系,终究是不同的。”
她的语速加快,身体不自觉地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手指交握在一起,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不再掩饰自己的目的那试图抓住筹码的急迫感。
已然从她紧绷的姿态和略显凌乱的话语中泄露无疑。
空气仿佛凝固了。
森真奈美那句关于血缘和法律的话是现实。
悬挂在两人之间难以跳过和忽略的现实。
珠手诚能感觉到自己胸腔里那股灼热的气息在翻涌。
为若叶睦曾经承受的一切。
也为眼前这个女人至今仍在利用母亲身份进行绑架的无耻。
他放在扶手上的手微微收紧。
现在的珠手诚觉得丰川清告其实不错,至少——
他可以随意使用丰川清告听得懂的“道理”来打服她。
眼前的家伙没有那么直接干脆。
最终珠手诚只是将手重新放松,搭回原处。
爆粗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这场闹剧变得更加难堪。
他今天过来是解决问题的。
并不是过来扮演一个街头小混混的。
要有需要的时候可以专门去雇佣黑帮的。
不至于现在就撕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