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糟糕的现状而言,唯一值得庆幸的,居然是此刻站在诸伏景光面前的三个人都很擅长医疗处理。
降谷零小心翼翼的移开那件临时充当压迫止血的外套,露出其下尚未止血的伤口。
随后一点点剪开被血浸透黏连的衣物,再进行清理、消毒和包扎。
整个过程中无人说话,只有急促的呼吸声跟剪刀剪开布料的嘶啦声在寂静的房间里交织。
房间里的灯光全开,头顶光线明亮到甚至刺眼的程度,降谷零却一眨也不眨,眼神凝重而专注。
他的手法异常熟练专业,每一个步骤都精准而迅速,一看就是有着不少“相关经验”。
当最后一圈绷带终于被妥善固定,金发青年才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一般,缓缓吐出一口一直憋在胸口的浊气,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他脱力靠坐在沙发边的地板上,抬手用沾着血污的手背抹了把脸,又忽然想起什么,反手去捡那件被扔在地上无人问津的折皱外套。
萩原研二看他手都急得开始抖了,连忙搭了把手,帮着把那衣服展开在好友面前。
降谷零的视线这才一下子锁定到位,伸手就从其中一侧的口袋里摸出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小玻璃瓶。
瓶子里的液体在灯光下闪烁着莹莹淡蓝。
“松田,”降谷零的嗓子比他们见面时更加喑哑,“医疗箱里,注射器!”
他手法熟稔的把药瓶里的液体抽出,又在周围两人惊讶的目光下将其一点一点缓推到昏迷好友的血管当中。
“……”金发青年抛掉注射器,观察了一会儿诸伏景光逐渐舒展开的眉眼,终于松懈了力气。
这下就……暂时安全了。
“小降谷……那是什么?”
“那个组织里的人发明出来的东西,对治疗外伤有奇效……能稳住hiro现在的情况。”
以“波本”如今的权限,足以私自调动这种药剂使用。
萩原研二将一条干净的手帕递给额角渗着冷汗的降谷零,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沙发上的诸伏景光身上。
方才为了处理伤口,他们不得不剪开并褪下了对方身上那件被鲜血浸透的衣衫。
也正因如此,他们才能真正看清好友身上最触目惊心的——远不止腰腹处的这道枪伤。
就在诸伏景光的左胸侧,一道狰狞血腥的穿透伤赫然映入眼帘!
这道伤口不算太深,似乎只是险险擦着肋骨边缘穿透了皮肉,并未直接伤及内脏。
但任何稍有常识的人,只要看到这处伤口的位置,都能在瞬间想象出它形成时那电光火石间的致命凶险。
——那绝对是冲着诸伏景光心脏而去的狠辣一击。
诸伏景光能在那种情况下躲开要害,仅仅是让攻击穿透了侧胸皮肉,其反应速度和临场判断简直堪称奇迹。
可以想见,当时哪怕他的动作再慢上零点一秒,哪怕只是细微的偏差……
眼下躺在他们面前的,恐怕就已然是一具心脏被彻底洞穿的冰冷躯体了。
“小诸伏他到底去做了什么……”
萩原研二失神喃喃低语着,声音里带着后知后觉的惊悸。
他下意识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松田阵平也正在沉默看着那道伤口,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他原本就因为君风和的失踪而积压的怒火与焦躁,此刻更是混杂进了对好友身受重伤的愤懑与无力感。
降谷零用萩原给的手帕胡乱擦了把脸,血污和汗水在手帕上晕开一片暗色。
他的视线死死锁在幼驯染苍白如纸的脸上和那两道致命的伤口上,灰紫眸中翻涌着压抑的风暴。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能从琴酒手下带着这样的伤逃出生天,景光付出的代价会有多大,其中的运气成分又是多么渺茫。
房间里的空气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只有诸伏景光微弱却顽强的呼吸声试图向三人传递一点心安。
降谷零靠在沙发腿边仰头闭眼休息了片刻,半晌才重新睁开。
那双眼睛里布满血丝,但情绪却已经被强行压制了下去。
他看向一直紧盯着他等待解释的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滚了滚喉结,声音沙哑的开口。
“我收到景光的消息后就立刻尝试联系他,但所有渠道都断了。”
他语速不快,但沉甸甸的。
“我觉得情况不对,所以就马上赶向他信息里提到的坐标位置。”
“……快到那片区域时,我听到了爆炸声,紧接着是枪声——里面有狙击步枪独特的闷响。”
松田阵平眉头紧锁:“狙击枪?可那片地方我以前路过一次,根本就没有制高点吧……”
“没错,”降谷零点头,眼神锐利,“除非……狙击手是在极近的距离利用临时架设的点位开枪,比如,摇下车窗的车内。”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那是近乎自杀式的,将自己完全暴露在敌人眼中的亡命打法。
在当时察觉到这一点以后,降谷零心中的不祥预感瞬间就攀升到了顶点。
“我了解hiro。”
降谷零的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种痛楚的了然。
“我们都清楚,要直接从琴酒手里把人抢回来难如登天。”
“但如果……如果hiro的目的不是强攻救人,而是不惜一切代价制造混乱,甚至……试图重创琴酒,为风和创造一线生机,或者至少拖住他——”
这个推测让萩原和松田的心一起沉了下去,却又浮现出一丝笃定的明悟。
萩原研二还记得之前景光在巷子里看到自己和风和待在一起时的激烈反应。
以他们这位好友对银发青年的在意,降谷零方才所说的这些……对方绝对做得出来。
“我之后根据地形和对hiro行动模式的判断,绕到了安全屋侧后方一个最难以藏匿人的地点。”
最难藏人的地点?
松田阵平眉头皱起:“景光是打算采取反向思维去避过琴酒的搜查?”
“……”降谷零忽然沉默下去,指尖无意识抠着地板上的缝隙,“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如果换做是我,也许也会这么做。”
他声音愈发低沉,忽然收起话锋,继续说道:“再然后……就在那个方向的一片枯草丛里,我发现了他。”
降谷零闭上眼,似乎不愿再去回想当时看到幼驯染浑身是血气息奄奄的倒在荒草中的那一幕。
“他伤得很重,失血过多,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几乎快要失去意识。”
“……那附近不远处就有轮胎印,应该是琴酒在搜查时留下的痕迹。景光在最后关头摆脱了他们,但也……”
但也差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那群混蛋……!”
松田阵平猛地一拳砸在身边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胸膛剧烈起伏。
萩原研二深吸一口气,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锐光闪动。
他强迫自己从好友重伤的冲击中抽离出来:“虽然小诸伏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他的行动……很可能已经达到了部分目的。”
降谷零默然点头:“琴酒的安全屋被袭击,本人甚至可能受到了威胁——以他的作风,这绝对是无法容忍的挑衅。”
“他现在首要的任务必然是揪出袭击者,来确保自身信息的绝对安全。”
这也就意味着,在短时间内,黑衣杀手的绝大部分注意力和手中能够调动的人力都会被牵引到“追查袭击者”这件事上。
对于风和……虽然看守可能依旧严密,但琴酒本人施加的直接关注和压力,反而可能会因此出现一个空窗期。
——而这正是诸伏景光拼尽全力也想要得到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