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君风和睁开双眼。
房间里静谧无声,身上的被子盖得平整妥帖,仿佛昨夜那场惊悸的梦魇与无声的安抚都只是虚幻的泡影。
他放空了一段时间,然后起身拉开门。
厨房方向传来锅铲碰撞的细微声响,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但青年面色冷淡,没有朝那边投去一瞥,径直走向淋浴间,关上了门。
温热的水流冲刷过身体,仿佛也在试图洗去某些无形的不适感。
当他带着一身湿润的水汽出来时,恰巧撞见正站在他房门前的江户川柯南。
男孩似乎正专注于思考什么难题,眉头紧锁,竟没察觉到他的靠近。
“柯南君。”君风和出声,声音平静无波。
江户川柯南猛地回神,像是被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风和哥?你已经醒了啊!”
他立马仔细打量了一下青年的脸色——除去因为洗澡的缘故面颊染上了几分绯红,其他似乎并无异样。
眼神也是一贯的疏淡,看不出昨晚惊惶的痕迹。
柯南暗自松了口气,看来赤井先生后来确实没再做什么。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些,带着孩童般的关切。
“风和哥,你昨晚睡得还好吗?我……我昨天好像隐约听到你房间有声音,是做噩梦了吗?”
银发青年闻言微微蹙起眉头,眸子里闪过一丝困惑。
他摇了摇头,语气平淡:“或许是你听错了,我不记得有。”
那神情,像是真的对昨夜自身深陷梦魇的痛苦一无所知。
看来是真的不记得了……那也就更不用提恢复记忆之类的事了。
江户川柯南这样想着,心里叹了口气,有些失望,又有些庆幸。
他的头顶忽然传来一股轻柔力道。
他愣愣抬头,发现是银发青年伸出了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发顶。
“小孩子别整天操心太多。”君风和淡淡说着,收回手,准备回房。
在他重新关上房门之前,江户川柯南立刻反应过来,急忙喊道:“风和哥哥!”
男孩仰起脸,努力做出期待的星星眼:“我、我待会儿就要回去了,你能陪我一起吃早餐吗?”
又来卖萌撒娇这招。
——这小家伙是真怕君风和就这么把自己闷在房间里一整天,饭也不吃的亏待自己。
青年关门的动作顿了一下,缓缓掀起眼帘,视线落在柯南脸上。
这冰冽的眼神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江户川柯南顿时觉得自己这些蹩脚的小心思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但最终,青年还是几不可察的颔首,应了一声。
“……好。”
反正赤井秀一的“渣男”形象与他“柔弱自闭”的人设都在小柯基这里立住了,那他现在哄哄孩子开心怎么了?
不过即便江户川柯南再想延长自己停留在这里的时间,上学铃声也不会为他推迟。
——哪怕他一天能破三个案子,他也还是个要按部就班去上课的小学生呢,哈哈。
早餐结束,碗碟见底。
临走前,小侦探不太放心的跑到青年面前,再三叮嘱:“风和哥哥,如果有什么事,或者……嗯,需要帮忙,随时都可以去隔壁找阿笠博士!”
说着,他掏出了便签纸,飞快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塞给青年。
“还有这个,这是我的联系方式,随时可以打给我!”
君风和垂眸看着那张小小的纸条,并没有接。
他语气平淡的陈述事实:“我要这个没用。”
江户川柯南一愣:“诶?”
青年抬起眼,眸子里没什么情绪:“我醒过来的时候,身上没有手机。”
没有手机……哦对,风和哥是突然出现的,没有手机也……正常?
——不对!
柯南猛然回神,脖子几乎发出“咔”的轻响。
他猛地转向厨房方向,不可思议的瞪着那个正背对着他们从容不迫冲洗碗筷的高大背影。
所以……赤井先生把人留在身边,结果连最基础的通讯工具都不给风和哥置办的吗?!
这简直……!
江户川柯南磨了磨后槽牙,收回目光,将那张纸条郑重地拍进君风和手里。
语气坚决:“风和哥哥你等着,我放学后就给你买一部新的手机送来!”
继而不等君风和开口拒绝,男孩已经转过身,啪嗒啪嗒一溜烟儿跑出了门。
工藤宅的户门“哐当”一声被带上,室内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厨房里持续的水流声和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响。
君风和捏着那张写着号码的纸条,指尖微微用力。
他面无表情的将其对折再对折,攥紧手心里,旋即转过身打算像昨天一样径直回房,将自己与外界彻底隔绝。
“风和君。”
冲矢昴的声音从厨房门口传来,听起来十分温和,细感之下却又好似暗含几分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他不知何时已关掉了水龙头,正用干净的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的水珠,倚在门框边,目光透过微微反光的镜片落在君风和身上。
君风和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只留给男人一个冷淡疏离的侧影。
“关于昨天的事……”男人走了过来,在青年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空气仿佛凝滞了几分。
冲矢昴继续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一些,褪去了那层伪装性的上扬尾调,显得格外认真。
“我那时候的行为……我很抱歉。”
君风和依旧沉默着,背影绷得笔直,连发丝都透着冰冷的拒绝。
这不是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能揭过的事。
那被强行侵犯的距离感、被压制的不适,以及唇上残留的刺痛记忆,都并非言语能够轻易抹平。
冲矢昴看着青年不为所动的眼神,清楚对方并非是只凭借他人三言两语就能动摇想法的人,因而话锋微转。
“我明白风和君现在或许不想看见我。但现实是,在找到更合适的安置方案或者在你恢复记忆之前,我们恐怕需要继续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你打算一直这样,用不吃饭和只待在房间里的方式来避开我吗?”
男人的口吻平稳理性,就像是真的在剖析利弊,冷静建议:“一味折腾自己的身体,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随后他顿了顿,视线扫过餐桌,语气里似乎掺入了一点近乎无奈的东西。
“何况风和君也很清楚我的手艺——我会做的一共也就这么几道菜。这两天都已经轮换了一遍。风和君,你总不会……喜欢一直为难自己的胃吧?”
最后这句话,语调微微扬起,隐约带着一点极难察觉的试探。
只能说,他不愧是FbI的王牌,观察力一向敏锐。
——在同君风和相处的这段时日里,他早就察觉到青年对于食物的隐晦珍惜。
而事实也果不其然。
就在话音落下的刹那间,冲矢昴便注意到银发青年的身体几不可查的僵了一下。
君风和想起了自己被带回来的第一天,冲矢昴煮的那碗夹生米粥。
冲矢昴这话倒是说对了。他确实……不喜欢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去为难自己的胃。
于是长时间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就像一种无声对峙。
最终,青年紧抿的唇线微微松动。
他没有回答好还是不好,也没有看向冲矢昴一眼,却调转了脚尖不再走向卧室,径直朝客厅那扇明亮的窗户走去。
片刻后,君风和在窗边的躺椅上坐下,随手捞起旁边上次被冲矢昴留下的一本书,翻开,任由清晨的阳光将自己和书页一同笼罩。
银色的发丝在光线下泛着清冷的光泽。
青年垂着眼眸,侧脸线条依旧疏离,但周身那种尖锐到好似随时都会逃离的氛围却隐约缓和了下来。
冲矢昴站在原地看着青年沐浴在阳光下的背影,目光在他微微蜷起的指尖停留了片刻。
他知道,这是对方无声的妥协。
樱发男人的唇角顿时微微向上勾起了一抹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