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多久过去,休息室的门锁突然发出一声轻响。
随即被人从内拉开。
门外,刚驱散那群竖着耳朵的八卦分子,正焦灼等待着的伏特加立刻站直了身体,紧张的望过去。
黑衣杀手走了出来。
他身上的黑色风衣沾染了灰尘与褶皱,银灰发略显凌乱,几缕散落在额前。
但其周身那股冰冷暴戾的气息却丝毫未减,反而像是被强行压制下去的火山,更添几分令人窒息的危险感。
男人面无表情,唯有那双墨绿色的瞳孔深处,残留着未曾完全熄灭的骇人寒芒。
“大、大哥!”
伏特加赶忙迎上前,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黑泽阵的脸色:“刚才那帮凑热闹的家伙我都已经……”
他的话没能说完。
黑泽阵甚至没有转头,只留一份眼角余光和冷硬的侧脸给他,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激斗后尚未平息的余韵。
他命令道:“处理好。”
伏特加一愣,大脑一时没能处理这过于简短的指令:“……处理?大哥,处理什么?”
黑泽阵的脚步顿住。
他终于侧过头,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般扫过伏特加。
这目光让伏特加瞬间头皮发麻,血液都凉了半截。
他几乎立刻就想到了休息室内此刻会有的狼藉,以及那个被无情留在其中的银发青年。
一个可怕的、却又符合组织常规逻辑的猜测浮上心头。
伏特加喉结滚动了一下,巨大的恐惧让他声音都有些发颤,几乎是凭借着对自家大哥行事风格的了解,试探着确认。
“是…是要处理掉……奎宁先生吗?”
问出这句话时,伏特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黑泽阵闻言,眼底的寒意似乎更浓重了些。
他沉默的看了伏特加两秒,那目光几乎要将伏特加冻僵。
然后,他才再次开口,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样,带着一种若有似无、却足以让伏特加品出天差地别的强调:
“处理好。”
紧接着就是更直白的警告,砸得伏特加一个激灵。
“做不好这件事,你就不用回来了。”
伏特加瞬间读懂了这份言下之意。
——不是“处理掉”,是“处理好”。
大哥心底……对奎宁先生竟然还留有余地!
伏特加猛地一躬身,声音因为紧张和恍然大悟而拔高:“是!大哥!我明白了,一定处理好!”
黑泽阵不再言语,甚至没有再回头看那扇门一眼,径直转身离开。
只留下一道冷硬决绝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直到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完全消失,伏特加才敢直起身,擦了擦额角惊出的冷汗。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看上去好像遭受过不少重创的休息室门。
门内的景象比他想象的还要混乱。
桌椅翻倒,墙壁上甚至留下了被金属架子撞击剐蹭的凹痕。
空气中还残留着硝烟未散般的紧绷感,但伏特加已经无暇为此惊讶了。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房间中央。
银发的青年侧卧蜷缩在地上,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他浑身狼狈不堪,破损的衬衫几乎遮不住身体,露出其下苍白的皮肤和诸多新鲜刺目的青紫痕迹与擦伤。
汗湿的银发黏在脸颊和颈侧,长睫紧闭,脸色是一种透支后的惨白,唯有眼尾还残留着一丝挣扎时的薄红。
青年的呼吸微弱,看上去脆弱得不堪一击,与平日那个冷淡安静的“奎宁”判若两人。
伏特加叹了口气,认命的走上前,小心将人扛上肩头。
青年的体重算不上重,隔着布料也能感受到其下肌肉因过度使用而残留的细微颤抖。
墨镜大块头扛着人走出休息室,无视暗处可能存在的窥视,一路带着人到了停车场把青年塞进车后座。
拧下钥匙,发动汽车。
他家那个正在气头上的大哥现在肯定不想在安全屋里看到青年,把人送去外面的医院诊所也是在为组织找麻烦。
伏特加想了想,沉默的开着车转了几圈,最终在城市边缘一条阴暗狭窄的巷口停了下来。
他再次将昏迷中的青年扛起,动作算不上温柔,却也没有刻意加重,只是将人放在了巷子深处相对干净的地面上。
看着不自觉又一次蜷缩在地,看起来奄奄一息的银发青年,伏特加忍不住叹了口气。
“唉……”
大哥既然在最该怒火上头的时候都没有下定决心,就已经足以证明他对奎宁先生的心意。
只是眼下这阶段,大哥分明是怒气未消,却又下不了死手,最终只能演变成这样一场别扭的“处理”。
依他看,大哥到最后多半还是会心软,现在只不过是奎宁先生这次做得太过火,所以大哥心里不好受。
既是愤怒,又……或许还有着点别的什么——需要发泄情绪,也需要找个台阶下。
伏特加摇了摇头,不再多想这些超出他理解范围的复杂纠葛。
他最后看了一眼昏迷的青年,确定对方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也不会立刻被路过的人发现后,便转身快步离开了巷子。
引擎声远去,阴森狭窄的巷子重新恢复了死寂,只有远处模糊的城市噪音隐约传来。
斜下的夕阳无法完全照亮这个角落,只存在于这个巷子中的黑暗如同潮水般缓缓蠕动。
一点一点包裹起地上毫无安全感的青年。
良久。
一双擦得一尘不染、做工考究的黑色皮鞋,悄无声息的踏入了巷口,精准停在了紧闭着双眼的银发青年面前。
随即来者低下头,眼神如同在审视一件失落的漂亮艺术品,沉默又堂而皇之的倾轧笼罩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