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的夜，总是藏着许多秘密。
城中村的一家露天烧烤摊，烟火气混杂着啤酒味。
程度一个人坐在塑料凳上，面前摆着几串烤焦的腰子和一瓶啤酒。
一个穿着花衬衫，脖子上挂着粗金链的男人凑过来，一屁股坐在他对面。
“程队，您找我？”男人是这片区的地头蛇，外号“壁虎”，靠收保护费和放消息为生。
程度没看他，拿起啤酒喝一口：“最近吕州那边，有什么好玩的事？”
“吕州？”壁虎眼珠一转，压低声音，“好玩的事可多了。听说没，那个姓田的太子爷，最近口味变了。”
“哦？”
“不喜欢玩学生了，改玩人妻了。”壁虎挤眉弄眼，
“听说啊，连自己公司财务的婆娘都没放过。那男的回家，正好堵在门口，屁都不敢放一个。”
程度夹着烟的手，停住了。
他抬起头，看着壁虎：“哪个财务？”
“好像叫……刘宇？对，就叫刘宇。这事啊，在他们公司内部都传遍了，都说那姓刘的，是忍者神龟。”壁虎说着，自己都笑了。
程度掐灭了烟头，站起身。
“这瓶酒，算你的。”他扔下五十块钱，转身融进夜色里。
……
第二天下午，一家僻静的咖啡馆。
刘宇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的咖啡已经冷透。
他请了一天假，没去公司，也不敢回家。
这两天，他像个孤魂野鬼，在街上游荡。闭上眼，就是妻子和老板在卧室里的一幕，还有田晓明扔下那沓钱时轻蔑的表情。
忽然，一个男人在他对面坐下。
刘宇抬头，是一个面容冷峻的男人，穿着普通的夹克，但那股子气息，让他心头一跳。
“刘宇，晓明投资，财务总监。”男人开口，声音平直。
刘宇的心脏骤然收紧：“你……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程度的目光剖开刘宇的伪装，“重要的是，我知道你老婆的包，是什么牌子。”
刘宇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不认识你！”他站起身，想要逃离。
“坐下。”程度的声音带着一股压力。
刘宇的双腿一软，又跌坐回椅子上。
“你是个聪明人。”程度身体前倾，声音放得更低，“田晓明的账，是你做的。他有多少钱，从哪里来，你比谁都清楚。”
刘宇死死咬着嘴唇，不说话。
“他睡了你老婆，给了你一笔钱，还有一个项目。”程度平静地陈述着事实，却是跟刀子一样在刘宇心上，“你觉得，这是恩赐，还是羞辱？”
刘宇的身体开始发抖。
“你甘心吗？”程度继续追问，“每天对着那个男人点头哈腰，喊他‘田总’。晚上回到家，躺在你身边的女人，身上可能还留着他的味道。你花的每一分钱，都是他用你的尊严换来的。”
“别说了！！”刘宇嘶吼出声，引来周围零星的目光。
程度没有停。
“你以为你不说，就没事了？田晓明这种人，玩腻了你老婆，下一步就是你。”他的声音冷酷无比，
“一个知道他所有黑账，还戴着他送的绿帽子的财务总监。你觉得，是让你活着安全，还是让你变成水泥墩子，沉到吕州护城河里更安全？”
刘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死灰。
他想到了那些“意外”失踪的对手，那些“畏罪自杀”的合伙人。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我……”他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我能帮你。”程度终于说出这句话。
刘宇看着他，混沌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微光：“你……你是警察？”
“我是厅长的狗。”程度直视着他，吐字清晰，“现在，这条狗的主人，想咬死田晓明。”
刘宇愣住了。
“我需要的，不是那些无关痛痒的小账。”程度继续说道，
“我要他最核心的证据。洗钱的渠道、行贿的记录、还有他和他背后那些保护伞的资金往来。”
“你把他送进去，我保你和你家人后半辈子衣食无忧，换个地方，换个身份，重新开始。”
“你如果不肯……”程度靠回椅背，端起咖啡，
“那你现在就可以走。然后等着，看田晓明什么时候来‘处理’你。”
咖啡馆里，阳光斜斜地照进来，空气中飞舞着细小的尘埃。
刘宇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的脸上，恐惧、挣扎、愤怒、绝望，种种情绪交织。
良久。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自称是“狗”的男人。
那双原本充满懦弱和恐惧的瞳孔里，一点点燃起了某种黑色的火焰。
那是被逼到绝路后，同归于尽的疯狂。
“你要我……怎么做？”
……
第二天，刘宇回到了晓明投资公司。
他踏进公司大门的那一刻，感觉整个办公区的空气都变了。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顿了一下，无数道目光，复杂的、玩味的、同情的、鄙夷的，密集地扎在他身上。
他低着头，目不斜视地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哎，刘总监！”一个销售部的经理拦住了他，热情地拍着他的肩膀，“恭喜啊！南城的项目可是块大肥肉，田总这次是真器重你！”
经理的笑容里满是意味深长，周围的人都竖起耳朵。
刘宇的身体僵硬，他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同喜，都是为公司效力。”
“那不一样！”经理挤眉弄眼，压低声音，
“咱们是效力，您这可是……‘献’力啊！弟妹有福气，刘总监你更有福气嘛！”
周围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窃笑。
刘宇的脸皮像是被那笑声给剥了下来，火辣辣地疼。
他没再说话，几乎是逃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关上门的瞬间，他靠在门板上，大口喘息。
就在这时，桌上的内线电话刺耳地响起来，是前台。
“刘总监，田总……和田夫人来了，说要来您办公室坐坐。”
刘宇脑子“嗡”的一声。
田夫人？
哪个田夫人？
他还没反应过来，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
田晓明搂着一个女人的腰，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那个女人，穿着一身香奈儿的新款套装，脸上画着精致的妆，正是他的妻子，王莉。
“老公，你发什么愣啊？”王莉甩开田晓明的手，娇嗔地白了刘宇一眼，
“田总说南城的项目，有些细节要跟你当面聊聊，顺便带我来你办公室参观一下。”
田晓明没理会刘宇，径直走到办公桌后，一屁股坐在了那张属于刘宇的老板椅上。
他拿起桌上的雪茄剪，熟练地剪开一支雪茄，王莉则立刻拿出打火机，凑上前为他点燃。
那动作，默契得像演练了千百遍。
“小刘啊，”田晓明吐出一口烟雾，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显得傲慢而模糊，“站着干什么？给你老婆倒杯水。哦不，现在应该叫田夫人。”
王莉的脸上飞起一抹红晕，轻轻捶一下田晓明的肩膀：“田总，您真会开玩笑。”
刘宇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这里是他的办公室，坐着他老板，站着他老婆，而他自己，像个多余的摆设。
“南城的项目，我觉得可以让你老婆也参与一下。”田晓明用雪茄指了指王莉，
“她很有‘天赋’，尤其擅长跟客户‘深度沟通’，你说是不是啊，小莉？”
“田总您说什么就是什么。”王莉笑得花枝乱颤，走到刘宇身边，理了理他的领带，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看什么看？还不快谢谢田总提携？没田总，你能坐这位置？”
屈辱像潮水，瞬间没顶。
“小刘，去把南城项目的所有合同原件都拿到会议室去，我跟……你老婆，要在这里单独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工作安排。”田晓明挥挥手，像打发一条狗。
“快去啊，别让田总等急了。”王莉催促道。
刘宇看着眼前这对男女，看着那张属于自己的办公桌，那张属于自己的椅子。
他什么都没说，机械地转过身，走出了办公室。
在他身后，办公室的门“咔哒”一声关上了。
紧接着，里面传来了王莉压抑又放浪的笑声。
走廊里，所有假装在工作的人，都用余光瞥着他。
那些目光，不再是针，而是一把把刀，将他凌迟。
那天下午，刘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
深夜，他回到那个冰冷的家。
王莉还没回来。
他没有开灯，在黑暗中静静地站了很久。
然后，他走到书房，踩上凳子，从书柜最顶层，一本厚厚的《资本论》夹层里，取出了一个黑色的移动硬盘。
他回到电脑前，将硬盘插上。
屏幕亮起，幽蓝的光照在他毫无表情的脸上。
随着鼠标的点击，一个加密的文件夹被打开。
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账目，表格，转账记录。
每一笔，都记录着晓明投资的罪恶。
每一笔，都通向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