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坤的悄然离去,如同在紧绷的弓弦上卸去了一分力道,州府内的暗流似乎都为之缓了一缓。然而,林逸深知,这绝非偃旗息鼓,更像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宁静。墨坤此去,要么是迎接援军,要么是图谋更大的行动。无论哪种,留给自己的时间都不多了。
逸清斋后院,“格物轩”的教学改为流动后,反而激发了各家学徒更大的热情。林逸穿梭于鲁氏工坊、墨家坊之间,现场解决技术难题,传授原理,同时暗中观察各家内部情况,防范玄水宫可能的渗透。韩济则全力修复被阴蚀符损伤的阵法,并利用云老板秘密采购来的辰砂、雄黄、桃木等材料,加紧炼制一批简易的“辟邪预警符”和“护身阵盘”,分发给联盟核心成员和重要匠人,虽不能完全抵挡修士攻击,却能提前示警并削弱部分阴邪之力。
苏婉清的灵体在安魂木的持续温养下,越发凝实通透,净灵之力收发由心。她一边协助林逸监控州府内的异常气息,一边尝试以冰蓝种子为引,更深层次地沟通那遥远的地脉灵眼意识,希望能获得更多关于“阴极阳生”之地或重塑灵躯所需灵物的模糊指引。然而,地脉灵眼的回应断断续续,只隐约指向“南方”、“山脉”、“水火交织”等零碎意象。
南方山脉?水火交织?这与韩济之前提到的“黑风山脉阴阳潭”描述极为吻合!
“看来,这黑风山脉是非去不可了。”静室中,林逸放下手中关于黑风山脉的零星记载(多为民间传说和猎户口述,语焉不详),眼中闪过决断,“既是为婉清寻找灵地,也是要摸清墨坤的动向。若他真是去了那里,说不定能寻到机会,给他一个‘惊喜’。”
“林道友,黑风山脉凶名在外,不仅妖兽横行,更兼地势险恶,毒瘴弥漫,且多有诡异传说,寻常修士都不愿轻易深入。”韩济面露忧色,“你虽筑基,但孤身犯险,恐有不妥。不若等老朽将阵法彻底稳固,再联络几位可靠道友一同前往?”
“来不及了。”林逸摇头,“墨坤已经动身,若他真是去那里与援军汇合,或进行某种关键布置,我们必须抢在前面,至少也要弄清他们在做什么。而且,此行并非只有我一人。”
他看向苏婉清。苏婉清灵体轻盈一转,语气坚定:“我与你同去。净灵之力对阴邪毒瘴有克制之效,冰蓝种子的预警范围也能提前规避许多危险。灵体状态,反而在某些环境下更便于行动。”
“我也去!”一旁的明轩忽然出声,少年脸上带着急切,“师父,林前辈,我虽然修为低微,但从小在山里长大,认得不少草药,也会看些天气地形,说不定能帮上忙!”
韩济瞪了徒弟一眼:“胡闹!你那点微末本事,去了只会拖累林道友!”
林逸却沉吟了一下,看向明轩:“你对黑风山脉了解多少?可曾去过边缘地带?”
明轩连忙道:“我没进过深山,但小时候跟着爷爷在靠近黑风山脉的外围采过药,认得几种驱避毒虫和辨别可食用菌类的草药。也听老猎户说过一些山里的禁忌和大概的地形。”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认得一个住在山脉入口附近镇子上的老猎人,叫‘苍狼爷’,他年轻时是那一带最好的猎手,对黑风山脉外围几十里的情况很熟,或许能请他当向导。”
向导!这倒是意外之喜。黑风山脉范围广大,地势复杂,有个熟悉地形的本地向导,能避开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和危险。
“师父……”明轩恳求地看向韩济。
韩济叹了口气,他知道徒弟是想报恩,也知林逸此行确实需要熟悉山地的人。他看向林逸:“林道友,你看……”
“可以。”林逸点头,“明轩跟着,负责辨识路径、寻找水源和辨认一些常见危险。但事先说好,一旦进入危险区域,你必须听从安排,不得擅自行动。”
“是!谢谢林前辈!”明轩大喜。
接下来两日,林逸做了周密的准备。他通过刘三爷,高价收购了一些品质不错的解毒丹、避瘴符、以及一张极其简略、但标注了几个可能水源点和危险区域的旧地图。同时,让王会长和李会长知道,自己需要外出一段时间,寻找新的“制香原料”和“研究古法工艺”,请他们帮忙照看州府生意和联盟运转,尤其提防“沧澜阁”剩余人员的动作。
王、李二人虽有些疑惑,但见林逸态度坚决,且之前合作愉快,便都答应下来,保证会照看好“逸清斋”和“新益联盟”。
韩济则抓紧时间,为林逸赶制了两套便携的阵旗,一套是“小五行匿踪阵”,可在临时休息时布下,隐匿气息身形;另一套是“阳炎破邪阵”,激发后可形成一个小范围的炽热力场,专克阴寒邪祟。同时,他将那枚修复后的净化残片重新祭炼,使其能与苏婉清的冰蓝种子产生更强烈的共鸣,增强对特定能量(如阴寒、邪祟)的感应与净化能力。
苏婉清则开始有意识地收敛灵体气息,练习在保持警惕的同时,减少自身净灵之力的自然散逸,以免在危险环境中过早暴露。
第三日清晨,天色未明。林逸、苏婉清(灵体依附于林逸胸前一枚特制的温玉中)、以及背着个小包袱、满脸兴奋与紧张的明轩,悄然离开了州府,朝着南方黑风山脉方向而去。
他们没有骑马,徒步更能观察沿途情况,也便于明轩辨认路径和寻找那位“苍狼爷”。
行了一日,傍晚时分,抵达黑风山脉外围的一座小镇。镇子不大,显得破旧,空气中弥漫着柴火、兽皮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山脉深处的腐叶与湿土混合的野性气息。根据明轩的指引,他们在镇子西头一间低矮的石屋前,找到了那位“苍狼爷”。
这是一个身材佝偻、脸上布满刀刻般皱纹、瞎了一只眼的独臂老人。他正坐在门口一块磨刀石前,慢悠悠地磨着一把猎刀。听到脚步声,他仅剩的那只独眼锐利地扫了过来,目光在林逸身上停顿了一瞬,又在明轩脸上转了转。
“苍狼爷!”明轩上前,恭敬地行礼,说明了来意,并递上刘三爷准备的一小袋银钱和几块腊肉作为见面礼。
苍狼爷瞥了一眼银钱和腊肉,独眼中看不出什么情绪,声音沙哑:“黑风山?你们这些城里来的老爷,吃饱了撑的,去那鬼地方找死?”
林逸上前一步,拱手道:“老丈,我等进山确有要事,并非游玩。听闻老丈是此间最好的猎手,熟悉山路,特来相请,报酬方面,好商量。”
苍狼爷打量了林逸几眼,又看了看他腰间看似普通的佩囊(实则是储物玉佩),以及林逸身上那股隐隐的、不同于寻常武夫或商人的沉凝气质,独眼微微眯了一下。
“要进多深?”他问。
“先去‘阴阳潭’附近看看。”林逸直言。阴阳潭的名声在外围猎户口中也有流传。
苍狼爷沉默了片刻,缓缓道:“阴阳潭……那地方邪性。白天看着就是个普通的寒水潭,晚上却常有怪声,周围连猛兽都不愿靠近。我只能带你们到能看到潭水的地方,再往里,给再多钱我也不去。而且,这几日山里不太平。”
“不太平?”林逸心中一动。
“嗯。”苍狼爷点点头,“三天前,有一伙人进了山,也是朝着阴阳潭方向去的。七八个人,都穿着深色衣服,气息很冷,不像善茬。他们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或者等什么人。”
墨坤的人!林逸与玉佩中的苏婉清意念瞬间交流。看来墨坤果然来了这里,而且带了人手!
“老丈可知他们现在何处?”
“进了山就没了踪影。不过,昨天有个在更里面采药的愣头青跑回来说,在‘一线天’峡谷附近,好像听到过打斗声,还有火光闪了一下,但很快又没了。”苍狼爷道,“我劝你们,要是跟那伙人不是一路,最好别掺和。”
打斗声?火光?林逸眉头微皱。难道墨坤他们遇到了别的麻烦?还是说……钦天监的人,或者别的势力,也插手了?
“多谢老丈告知。”林逸将报酬又加了一倍,“我们明日一早出发,还请老丈带路到阴阳潭外围即可。”
苍狼爷掂了掂加厚的钱袋,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最终点了点头:“行。丑话说在前头,进了山,一切听我的。遇到不对,我说撤就得撤。还有,管好你们自己,别乱碰山里的东西,尤其是那些看着古怪的石头、草木,或者……骨头。”
约定好次日出发的时间和汇合地点,林逸三人在镇上唯一的客栈住下。
夜深人静,林逸站在客栈简陋的窗前,望着远处黑暗中如同巨兽匍匐般的黑风山脉轮廓,眼神深邃。山脉深处,隐约有雷声滚动,乌云低压,仿佛酝酿着一场不寻常的风暴。
苏婉清的意念传来:“逸,我感觉到山脉深处,有多股混乱的能量波动,其中一股阴寒刺骨,与玄水宫功法同源,还有一股……中正却凌厉,似与地脉之力有关,不知是何来历。”
“看来,这黑风山脉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热闹。”林逸低声道,“明日进山,一切小心。我们的首要目标是确认阴阳潭是否适合你重塑灵躯,其次是探查墨坤的动向。若有变故……见机行事。”
山雨欲来,而这山脉深处,似乎已不再是简单的寻宝或探险,更可能成为多方势力碰撞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