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巨手,遮蔽天穹。
那并非血肉之躯,而是纯粹由“终结”、“死寂”与“冰冷”规则凝聚的实体,五指张开,覆盖了整个崩塌的冰窟范围。其所过之处,空间扭曲、冻结、崩裂,连那狂暴喷涌的星辰之力与寂灭寒罡,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定格、湮灭。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生命层次绝对碾压的恐惧,攥住了冰窟内每一个幸存者的心脏,连思维都几乎停滞。
首当其冲的林逸,承受的压力最为恐怖。他感觉自己的灵魂、肉身,乃至刚刚因六块碎片汇聚而沸腾的力量,都在那巨手的阴影下瑟瑟发抖,如同狂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然而,就在这绝对的绝望与威压之中——
苏婉清那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呼唤,如同黑暗中最后一缕星光,穿透了灵魂的冻结,直抵林逸意识的最深处!
“夫……君……”
是她!真的是她!她还活着!就在那漩涡之后!
狂喜、心痛、愤怒、无穷无尽的思念与杀意,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轰然在林逸胸膛中爆发!这股源自灵魂深处最炽烈的情感洪流,竟硬生生冲淡了那冰冷意志带来的恐惧,点燃了他体内那因六块碎片而混乱暴走的能量!
六色光柱在他周身疯狂旋转、收缩,不再是无序的喷发,而是开始以一种玄奥难言的轨迹,向他体内坍缩、融合!
幽蓝的水之滋养,暗红的火之毁灭,苍白的终结衰亡,淡金的秩序稳定,翠绿的生机勃发,银白的星辰时空……六种截然不同的本源规则,在苏婉清呼唤带来的强烈情感催化下,在林逸那半步金丹修为与坚韧到极致的意志强行统御下,开始发生前所未有的变化!
它们不再互相冲突、排斥,而是如同找到了共同的“核心”,开始互相渗透、补全、循环!
水生木(翠绿生机),木生火(暗红毁灭),火生土(淡金秩序),土生金(银白星辰),金生水(幽蓝滋养)……一个残缺却初具雏形的五行相生循环,竟在林逸的气海与经脉中隐隐成形!而那代表“终结”的苍白规则,则如同一柄悬于循环之上的利剑,既是破坏的终点,亦是……新生的起点?
轰!
林逸的气息,在这一刻发生了质的飞跃!不再是半步金丹的虚浮与强大,而是多了一种圆融、浩瀚、仿佛触摸到天地至理的韵味!虽然他尚未真正结成金丹,但六块碎片带来的规则感悟与力量补全,让他的生命层次与战力,在瞬间攀升到了一个难以估量的高度!
他猛地抬起头,望向那遮天蔽日抓下的苍白巨手,眼中再无半分恐惧,唯有焚尽九天的怒火与冰封万里的杀意!
“把我的妻子……还给我!!!”
一声咆哮,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在崩塌的冰窟与狂暴的能量乱流之中!林逸周身六色光芒内敛,转化为一种混沌初开般的灰蒙蒙光泽,他并指如剑,向着那苍白巨手,悍然一斩!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切开空间与时光的灰蒙蒙剑气,逆天而上!
剑气与巨手轰然相撞!
预想中的爆炸并未发生。那灰蒙蒙的剑气,竟如同热刀切牛油,无声无息地切入了苍白巨手的手掌!巨手微微一滞,掌心被切开一道深可见“骨”(规则脉络)的伤痕,伤口边缘,灰色的剑气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侵蚀、瓦解着那死寂的规则!
“吼——!!!”
一声仿佛来自九幽最深处、蕴含着无尽愤怒与一丝……惊异的非人咆哮,从空间漩涡中传来!显然,“门”后的存在没料到,这只“蝼蚁”不仅集齐了钥匙,竟还能伤到它的意志化身!
巨手受创,抓握之势为之一缓。但也仅仅是一缓。那伤口迅速被更多的苍白死寂能量覆盖、修复,巨手依旧带着更盛的怒意,加速抓下!这一次,不仅仅是抓取,更是抹杀!
“主上!阵法成了!快进来!”玉衡子嘶哑的吼声在下方响起。只见在冰窟一角相对完好的地面上,不知何时,玉衡子竟以自身精血和几件随身携带的阵盘、符箓,强行构筑了一个仅容数人站立的简易“小乾坤挪移阵”!阵法光芒明灭不定,显然在如此恶劣环境下支撑不了多久。
柳乘风浑身浴血,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却依旧如同门神般护在阵法前方,刀下已倒伏了数名想要破坏阵法的玄水宫和靖北侯残兵。他身边,仅存的七八名“林字营”士兵和风影卫,也都伤痕累累,背靠着背,做最后的抵抗。
原来,在巨手降临、所有人都被恐惧笼罩的短暂时刻,玉衡子便拼死布阵,柳乘风则带人清除了附近的敌人,为林逸争取这唯一的退路!
林逸看了一眼那摇摇欲坠的阵法,又看了一眼那遮天巨手,最后,目光死死盯住漩涡深处。
退?带着碎片退走?或许能暂保一时。
但那漩涡之后,有婉清!
他若退了,婉清怎么办?难道任由她在那冰冷死寂的世界受苦,甚至成为“门”完全打开的祭品?
不!绝不!
“你们先走!”林逸对着玉衡子和柳乘风厉喝,语气不容置疑,“回北岚城!告诉慕容芷,守好家!”
“主上!”柳乘风和玉衡子目眦欲裂。
“这是命令!”林逸头也不回,声音斩钉截铁,“我,要去接我的妻子回家!”
话音未落,他周身灰蒙蒙的光芒再次大盛,竟主动迎着那抓下的苍白巨手,冲天而起!与此同时,他手中六块碎片光芒交织,不再仅仅提供力量,而是彼此紧密连接,隐隐在他掌心上方,勾勒出一个残缺的、仿佛能打开一切门户的“钥匙”虚影!
他要以身为饵,以六块碎片为引,主动进入那漩涡,进入“门”后的世界!
“拦住他!不能让他带着碎片进去!”玄水宫那名重伤的长老见状,惊恐大叫,竟不顾自身伤势,催动最后的力量,化作一道阴寒黑光,扑向林逸,想要阻止。
“滚!”
林逸看都未看,反手一掌拍出。一道灰蒙蒙的掌印后发先至,印在那长老胸口。没有巨响,那长老前冲的身形猛然僵住,眼中神采迅速黯淡,周身血肉如同风化的沙雕,无声无息地化作飞灰飘散,连神魂都未能逃出!真正的形神俱灭!
这一幕,让仅存的靖北侯幕僚和几名玄水宫高手亡魂大冒,再不敢有丝毫异动。
而林逸,已如一道逆行的流星,冲到了苍白巨手的掌心之下!他手中的“钥匙”虚影,与巨手蕴含的死寂规则激烈碰撞,爆发出无声的能量湮灭风暴!
“开——!”
林逸怒吼,将全身的力量,连同对苏婉清的所有思念与承诺,尽数灌注进那“钥匙”虚影之中!
嗡——!
钥匙虚影猛地一震,爆发出一股奇异的波动,竟暂时抵住了巨手的抓握,并在其掌心与林逸之间,撑开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极不稳定的扭曲通道!通道的尽头,隐约可见漩涡之后那片无尽的黑暗,以及黑暗中,一点微弱却顽强的纯净光芒——那是苏婉清灵魂的气息!
就在林逸即将冲入通道的刹那——
巨手之后,漩涡深处,那冰冷意志的核心,仿佛被彻底激怒,又或是感受到了某种巨大的威胁,发出一声更加宏大、更加清晰的咆哮!
紧接着,漩涡猛地扩张!一只更加巨大、更加凝实、指尖缠绕着苍白锁链的巨手,缓缓探出!而在这只新出现的巨手之后,隐隐约约,似乎有一个无比庞大、难以名状的轮廓,正在缓缓转动冰冷的“视线”,锁定了林逸!
“门”后的存在,似乎……要动真格的了!
前有巨手拦路,后有绝强存在即将真正降临。下方是同伴急切的呼喊与即将崩溃的挪移阵法。
林逸回头,最后看了一眼下方冰窟中,柳乘风和玉衡子那绝望而悲痛的眼神。
他笑了笑,笑容中有决绝,有歉意,但更多的,是一种一往无前的坚定。
“等我回来。”
轻声一语,他再不犹豫,身影化作一道灰芒,悍然冲入了那扭曲的通道,消失在那连接着未知与绝望的空间漩涡之中!
苍白巨手猛地合拢,抓了个空,只捏碎了那片不稳定的通道与残存的能量。
冰窟内,死寂片刻。
随即,那两只苍白巨手,连同巨大的空间漩涡,缓缓收缩、变淡,最终消失在天幕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崩塌大半的冰窟,狂暴未散的能量乱流,以及满地的狼藉与尸体。
玉衡子老泪纵横,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萎顿在地,手中维持阵法的最后一件阵盘,“咔嚓”一声碎裂。
柳乘风仰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吼,手中长刀“当啷”落地。
主上……带着六块碎片,独自一人,闯进了那恶魔的世界!
北岚城的修罗城主,为了他的妻子,踏上了这条可能永无归期的绝路。
而北冥冰原上空,六色光柱消散的痕迹,与那巨大漩涡残留的空间波动,如同两道狰狞的伤疤,刻在夜幕之上,无声诉说着方才那场短暂却决定了许多人命运的惊世之战。
风暴的中心,已然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