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中。
冯雍的眼神冰冷如铁,透过驾驶舱的玻璃,漠然地注视着地面上那些混乱奔逃的敌人。
他的脑海里,回响起少帅张雪铭对他说过的话。
“冯雍,我把东北的天空交给你。”
“从今往后,这片天上,只能有一种飞机在飞,那就是我们奉军的飞机。”
他按下无线电通话按钮,话语简洁而有力。
“第一中队,地面杂鱼清理完毕后,立刻拉升高度,航向正南。”
“我们有客人到了。”
“记住,关东的天空,不欢迎任何没收到邀请的苍蝇。”
“一只也别想飞进来!”
松树镇外围。
炮火将天空染成了肮脏的橘红色。
营州海军基地,此刻同样陷入了一片火海。
这里是华夏海军的摇篮,但此刻,却没有一兵一卒的奉军正规陆军驻防。
霓虹军显然是算准了这一点,在猛攻松树镇的同时,分出重兵,直扑这个毫无陆军守备的海军心脏。
基地外围,临时挖掘的简陋工事里,一群身着洁白海军学员制服的年轻人,正依托着沙袋和弹坑,拼命地朝外射击。
他们太年轻了。
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可手里的步枪却打得滚烫。
洁白的制服上,早已沾满了硝烟、泥土和同伴的鲜血。
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排长!东边快顶不住了!小鬼子冲上来了!”
一个满脸是血的学员声嘶力竭地吼着。
“手榴弹!把手榴弹都给老子扔下去!炸死这帮狗娘养的!”
被称作排长的学员干部,眼睛通红,从弹药箱里抓起几颗手榴弹,看也不看就朝着下面丢去。
爆炸声和惨叫声混成一片。
几个小时前,当日军进攻的消息传来,当奉军主力撤离的消息传来,整个海军基地都懵了。
但这些年轻的学员们没有一个人选择逃跑。
他们砸开了军械库的大锁,疯了一样地往外搬运武器。
步枪,机枪,手榴弹……
甚至,他们还从仓库里拖出了几门准备给新式战舰换装的舰炮,用简陋的炮架固定在阵地上,对着山下的敌人发出怒吼。
整个基地,弥漫着一股近乎疯狂的亢奋。
这是属于年轻人的热血,纯粹,滚烫,不计后果。
黑龙号战列舰的甲板上。
陈后埔手里的望远镜,几乎要被他捏碎了。
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些孩子们是如何在炮火中倒下的,又是如何悍不畏死地补上缺口。
“司令!不能再让学员们这么冲了!这根本就是拿人命在填!”
一个副官焦急地劝道。
陈后埔的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他何尝不知道。
“传我命令!所有单位!严守工事!不许主动冲锋!再有带头冲锋的,老子毙了他!”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就在这时,一个译电员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电报纸。
“司令……关东三省卫戍总司令部……急电……”
陈后埔一把夺过电报。
上面的字,每一个都像是烧红的烙铁。
“凡遇日军挑衅,不得抵抗,即刻后撤,以免事态扩大……”
不得抵抗?
后撤?
陈后埔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抬头看了看远处冲天的火光,听着耳边密集的枪炮声。
后撤?
往哪撤?
身后就是大海!
“狗日的命令!”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猛地将那张电报纸攥成一团,狠狠扔进了波涛汹涌的大海。
“妈的……”
陈后埔转过身,看着自己手下最精锐的几名舰长。
“现在,我命令。”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
“春风号,镇远号巡洋舰,留下!配合岸防炮,给老子守住基地!”
“是!”
“天龙号,长风号!”
“到!”
两名舰长挺直了胸膛。
“你们两个,立刻启航!用最快的速度,去津门!”
“去津门?”
两个舰长都愣住了。
“对!”陈后埔重重点头,“去接少帅!接新编第一军!告诉少帅,营州快顶不住了!让他……快点回家!”
“司令!那基地这边……”
“有我!”
陈后埔一拍胸膛,斩钉截铁。
“有我陈后埔在,黑龙号就在!只要黑龙号还能开炮,小鬼子就别想踏上码头一步!”
“记住,把少帅接回来,就是你们最大的任务!”
“是!”
两名舰长不再犹豫,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转身飞奔而去。
凄厉的汽笛声划破长空。
天龙号和长风号,这两艘奉军海军最先进的战舰,调转船头,在友军的炮火掩护下,冲出港口,向着关内的方向,全速前进。
关内,柳河东岸。
新编第一军临时指挥部。
气氛与关外那片血与火的战场截然不同。
这里安静得有些压抑。
张雪铭坐在主位上,手里把玩着一支派克钢笔,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的对面,坐着两个神情复杂的老人。
一个是前任大总统,段大总统。
另一个,则是曾经叱咤风云的直军统帅,冯大督军。
这两位曾经跺跺脚整个华夏都要抖三抖的大人物,此刻却像是两只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
“少帅,事已至此,我们……认栽了。”
冯大督军率先开了口,声音干涩。
“我愿意下令,让所有直军部队,就地向新编第一军投降。”
他身边的段大总统也连忙点头附和。
“对对对,冯督军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只要少帅能保证我等的生命安全,一切都好说。”
指挥部的角落里。
刘卫国和李则两个原直军的高级将领,正拼命地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憋笑憋得脸都快紫了。
想当初,他们跟着这两位大佬,那是何等的威风。
现在倒好,被人家少帅堵在关内,三下五除二就给收拾了,连带着他们这些虾兵蟹将,也一并被打包接收了。
这叫什么事啊。
张雪铭放下钢笔,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声响。
“二位都是识时务的俊杰,我很欣赏。”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力。
“投降的事情,不急。我的人,会去办的。”
就在这时,储势辛从门外走了进来,面色古怪地凑到张雪铭耳边。
“军座,老王和老韩,又为后勤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起来了。”
张雪铭眉毛一挑,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这是他们之间早就约定好的暗号。
“知道了。”
他不动声色地对储势辛挥了挥手。
“让他们吵,吵出个结果来再告诉我。”
然后,他站起身,对着段、冯二人笑道。
“二位,舟车劳顿,想必也累了。我已经备好了酒菜,还请二位移步,先去休息用饭。”
段大总统和冯大督军如蒙大赦,连忙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