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脚下一滑,石阶湿冷,苔藓被踩裂的声音在狭窄空间里格外清晰。他没停,左手撑着墙往前走了一步,血纹在手臂上跳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苏怀镜紧跟在他身后,手还搭在他后腰,指节发白。她喘得有点急,药箱提在右手里,肩膀微微发抖。两人刚下到第三级台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火光从上方照下来。
清武司的骑兵冲进了佛像裂口,长矛在手,弓已拉满。最前面那人抬手一挥,七八支箭同时离弦,直奔石阶而来。
陈砚舟猛地转身,黑伞从腰后抽出,伞骨弹开的瞬间,三寸柳叶刀尽数射出。刀锋划过空气,七支箭在半空断成两截,剩下的两支擦着他耳侧飞过,钉进岩壁。
“退后!”他低吼一声,把苏怀镜往身后拉。
她反应也快,立刻从腰间药囊抓出一把灰白色粉末,扬手撒向台阶中段。粉末落在那些暗红色的符文上,忽然燃起一团幽蓝火焰,火势不大,但挡住了追兵的第一波冲锋。
几个骑兵往前冲得太猛,盾牌撞上火线,金属边缘开始发红、扭曲。一人惨叫着后退,脚下一滑,整个人滚下石阶,摔进黑暗里没了声息。
“这台阶有问题。”苏怀镜贴着墙蹲下,手指快速扫过地面符文,“每一步都会激活禁制,刚才你踩的地方,现在有东西要出来了。”
话音未落,石缝里“嗤”地一声,一根骨刺破土而出,直插陈砚舟小腿位置。他侧身避让,靴子还是被划开一道口子。
他咬牙,左手按在石阶边缘,血纹顺着掌心蔓延出去,像藤蔓一样缠住那一级台阶的符文,红光一闪,骨刺缩了回去。
“快走。”他说,“别停。”
两人继续往下。清武司的人没再放箭,改成分两队包抄,前排举盾推进,后排压阵,动作整齐,显然是训练有素。
陈砚舟感觉左臂越来越烫,血纹像是烧起来了一样。他知道不能再硬撑,刚才那道屏障耗得太多,现在强行催动,经脉已经开始反噬。
他压低身子,进入“静步”状态,脚步轻得几乎没声音。石阶湿滑,他故意往右侧偏移半步,引得两名骑兵加速冲来。就在他们即将逼近时,他猛地一蹬墙面,借力横移,两人收势不及,盾牌撞上还在燃烧的蓝色火障。
火势遇油般猛地蹿高,盾面熔化,一人头盔冒烟,惨叫着后退,另一人直接滚下深阶,撞在岩壁上不动了。
苏怀镜也没闲着。她盯着队伍最前方那个领头的军官,右手一扬,银针脱指而出。针尾裹着黑色药粉,在空中划出一道细线,正中对方眉心。
军官头盔炸开一条缝,血涌出来,药粉遇血即燃,火苗顺着伤口钻进颅内。他瞪大眼睛,身体抽搐两下,仰面倒下,身后两人被气浪掀翻。
剩下的人愣了半秒,攻势彻底瓦解。
“清了。”苏怀镜喘了口气,从腰间摸出最后三枚银针,捏在指间。
陈砚舟没回话。他站在石阶中段,忽然抬头看向左侧岩壁。
那里原本是粗糙的石头,此刻正缓缓渗出暗红色液体,像是从石头里流出来的血。液体越聚越多,在墙上勾勒出一张人脸——年轻,轮廓分明,眉宇间带着几分倔强。
是卖药翁。
但不是现在的他,而是三十年前的模样。
旁边八个字跟着浮现:**药王谷叛徒·苏长生**。
笔迹很熟。
陈砚舟瞳孔一缩。这字,和母亲留下的血书残卷一模一样。
苏怀镜也看到了。她伸手碰了碰那行字,指尖沾上红液,腥味不重,却让她心头一震。她打开药箱,那张血纹碑拓印无风自动,翻到背面,一个家族徽记慢慢浮现——双蛇缠枝,中间刻着“苏氏”二字。
“这名字……”她声音有点抖,“是我外祖父。”
陈砚舟转头看她:“你说什么?”
“苏长生。”她抬头,“我父亲的名字就是苏长生。我妈临死前说过,她爹是个大夫,因为不肯交出秘方,被逐出药王谷,后来就没了消息。我一直以为他在逃亡,可没想到……他就是那个卖药的老头。”
陈砚舟没说话。他脑子里全是画面:卖药翁咬破毒囊时的眼神,临死前划空留字的手势,还有匕首上“守龙人·苏氏”的铭文。
原来不是背叛。
是被当成叛徒的守护者。
石阶突然震动起来,比之前更剧烈。地面的符文全部亮起,红光连成一片,拼出一个巨大的阵图轮廓,中心正是他们脚下这块区域。
“要启动了。”苏怀镜抓紧药箱,“这个阵法认血脉,刚才你外祖父用血激活了它,现在轮到我们。”
陈砚舟低头看自己的手。血纹还在跳,但左臂已经出现几道裂纹状的灼伤,皮肤发黑,像是被什么东西烧过。
他知道再催一次,可能整条胳膊都废。
可他已经没得选。
他往前走了一步,站到阵图中心。苏怀镜跟上来,站在他身边。
头顶上,清武司的人又开始推进,火光照亮了半段石阶。
“你还记得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吗?”苏怀镜低声问。
“启门者,以血为钥。”陈砚舟说。
“可血不一定非得是活人的。”她看着阵图,“也可能是信物。”
陈砚舟明白了。他从怀里掏出那枚银质耳钉,背面刻着云纹。这是母亲留下的唯一东西,一直嵌在匕首柄上当装饰。
他把它放在掌心,用力一掐。
尖端刺进皮肉,血立刻流了出来,滴在阵图中央。
红光猛地暴涨。
整个石阶开始震动,岩壁上的画像渐渐淡去,但那八个字却越来越亮:**药王谷叛徒·苏长生**。
阵图吸收了血,一条条纹路亮起,像是活了过来。最深处传来低沉的嗡鸣,像是某种机关正在解锁。
苏怀镜忽然抓住他的手腕:“等等。”
“怎么了?”
“这个阵法……它不只是开门。”她盯着地面,“它还要验证身份。如果血脉不对,或者心意不纯,会直接反噬。”
陈砚舟点头:“我知道。”
他抬起手,把耳钉重新攥紧,血顺着指缝往下淌。
“我是陈砚舟。”他说,“母亲叫苏晚晴,外祖父叫苏长生。这一路,是你们用命铺出来的。”
阵图红光忽明忽暗,像是在回应。
苏怀镜看着他,声音很轻:“你要想清楚,一旦启动,就没有回头路了。”
陈砚舟没看她,只盯着阵眼。
“我没有回头路。”他说,“从我妈消失那天起,就没有了。”
他把手按了下去。
血流入阵图的瞬间,整条石阶轰然作响,红光冲天而起。远处的火把全灭,清武司的人被气浪掀翻,滚落台阶。
阵图中央裂开一道细缝,一股热风从地下吹上来,带着陈年的灰烬味。
苏怀镜靠在他肩上,呼吸很轻:“我们下去吗?”
陈砚舟没答。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血还在流,滴在地上,被阵图一点点吸走。
他的视线模糊了一瞬,耳边响起一段陌生的童谣,调子很老,像是谁在低语。
他忽然想起,老太监死前哼的,也是这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