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把白大褂穿好,扣子一直系到最上面一颗。布料有点紧,左腹的伤被勒得发胀,但他没去碰。屋里静得很,只有墙角那台老冰箱时不时嗡一声。
苏怀镜站在实验台前,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三下,像是在数什么。
“你包里是什么?”她问。
他没动。
“我不是问你能说的部分。”她抬头,“是问你死都不肯松手的东西。”
他低头看了眼书包,肩带已经被血浸成深色。他没开口。
下一秒,七根银针破空而出,钉进门窗缝隙。一根擦着他耳侧飞过,扎进身后的木板,尾端还在颤。
“我知道清武司通缉令上画的是你。”她说,“也知道你不是为了偷药闯进来。但《血经残卷》要是丢了,整个医学院都会被翻个底朝天。”
他缓缓把手从伞柄上移开,黑伞靠墙立着,刀锋收进骨中。
“你要查什么?”他声音很平,“验血?测毒?还是看我有没有撒谎?”
“都可以。”她走到柜子前,拿出一个小玻璃管,里面装着淡绿色液体,“滴一滴血进去。如果是假的,颜色会变黑。”
他盯着她:“你信仪器,不信人?”
“我不信任何人。”她说,“我爸就是太信人,才没了的。”
他沉默两秒,撕开衬衫袖口,划破指尖,让血滴进去。
液体晃了晃,变成浅褐色。
她眉毛动了一下,把管子放回架子。
“看来你说的不全是假话。”她转身拉开抽屉,取出一块金属牌,“但这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你身上?”
他一看——那是清武司外围成员的腰牌,张猛死时戴的那个。
“你什么时候拿的?”他问。
“撞我的时候。”她说,“你以为你是唯一会顺手摸东西的人?”
他没否认。
“你杀他了?”她问。
“他先动手。”
“然后你就一刀割断他喉咙?”她语气没起伏,“手法干净利落,像是练过很多次。”
“第一次杀人。”他说,“感觉不太好。”
她看他一眼:“你还笑得出来?”
他嘴角确实往上扬了点,“笑不出来的时候,反而更要笑。”
她没接这话,走回实验台,从底层柜子里抽出一只陶筒,打开后取出一卷泛黄的帛书。
“这是什么?”他走近。
“偃武令十七条。”她摊开卷轴,“朝廷三年前颁布的禁武令,表面上是为了维持秩序,实际上……是在筛选人。”
他皱眉。
“每名习武者登记时,都要录入血脉、体质、经络走向。”她指着一行朱砂字,“这些数据汇总后,送进一个叫‘龙脉适配库’的地方。名字听着正经,干的事可不干净。”
“他们在找什么?”
“能承载血纹的人。”她抬眼,“像你这样的。”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锁骨下的位置,那里有一道暗红纹路,平时不显眼,现在却微微发烫。
他解开两颗扣子,露出那片皮肤。
红纹在跳,像有东西在里面流动。
苏怀镜呼吸一顿,伸手想碰又收回。
“这东西……什么时候出现的?”
“十八岁生日那天。”他说,“我妈留了封血书,写‘血纹现,天下劫’,然后就没了。从那以后,它就开始长在我身上。”
她盯着那纹路看了很久,“你有没有试过压住它?”
“试过。越压越烫,到最后整条胳膊都麻。”
她忽然转身,从药箱夹层掏出半块石碑模样的东西,边缘刻着“济世”二字。
“我父亲失踪前,在太医院负责一项秘密记录。”她说,“他留下笔记,说三十年前就有类似案例。那些人后来全被朝廷带走,再没出现过。”
“为什么?”
“因为他们的血纹会发光。”她指着他胸口,“而且只在特定时辰亮。那种光……能激活某种机关。”
他想起昨夜在废弃校舍,系统提示击杀奖励时,眼前闪过的一道红光。
“所以我是目标?”他问。
“不只是目标。”她说,“你是容器。”
他没说话,手指无意识摩挲着伞柄。
“你信这个?”他问。
“我不信命。”她说,“但我信数据。你腕上的疤,和我父亲笔记里的图样对得上。还有你刚才流的血,在特定试剂下会产生气泡反应——这种反应只对《血经》残留物起效。”
他抬眼:“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爸写过一句话。”她看着他,“‘若见此痕,如见其人’。我不知道‘其人’是谁,但我知道,他让我帮这个人。”
他点头,没再说谢谢。
两人刚说完,窗外一道冷光一闪。
苏怀镜猛地抬头,冲到窗边掀开一角帘子。
玻璃外贴着一枚金属徽记,形状像只鹰隼,尾羽朝下。
“清武司的标记。”她低声说,“他们用这个通知埋伏点:目标已定位,准备收网。”
“什么时候贴上去的?”
“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她回头,“他们知道你在这。”
他走到窗边看了一眼,没动。
“为什么不直接破门?”他问。
“怕打草惊蛇。”她说,“这种地方闹出动静,校方会介入。他们要等更合适的时机。”
“比如我离开的时候。”
“或者……你自己走出去。”
他冷笑一下,“他们真当我傻?”
她没笑,把卷轴重新卷起,塞回陶筒,放进药箱最底层。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她说,“一是趁他们还没封锁后巷,马上走;二是留下来,等我做完一个测试。”
“什么测试?”
“我要确认你的血纹是不是真的和《血经》有关联。”她说,“需要一点组织样本。”
“从哪取?”
“耳朵后面。”她拿出一根细长银针,“不会疼,但你会晕几秒。”
他摇头:“不行。”
“为什么?”
“每次失神,系统都会响。”他说,“上次在废弃校舍,我刚杀完人,闭眼调息,脑子里突然蹦出提示音。要是这时候外面有人,我就完了。”
“系统?”她皱眉,“什么系统?”
他顿了一下,“一个……总在我耳边说话的东西。提醒我该干什么,给奖励,解锁技能。”
她盯着他:“你是说,你杀人之后,会有声音告诉你‘升级了’?”
“差不多。”
她眼神变了,“这不是系统。这是控制信号。”
“什么意思?”
“如果真是系统,那就说明有人在监控你的一举一动。”她说,“包括你什么时候出手,什么时候收招,甚至……什么时候心跳加快。”
他愣住。
“你在哪听到声音的?”她问。
“脑子里。”
“左耳还是右耳?”
“右边。”
她立刻伸手,隔着头发按住他右耳后方,“这里有块骨头凸起的地方,叫乳突。有些密探会在那里植入微型接收器,用来远程引导行动。”
他一把推开她的手,“没人给我动过手术。”
“不一定非要做手术。”她说,“可以通过药物渗透,或者……小时候的伤口。”
他忽然想到什么,摸了摸左手腕的旧疤。
她看见了,“是不是这里?”
他没回答。
她盯着他,“你妈失踪前,有没有带你去过什么地方?医馆?道观?还是……皇宫?”
“我不知道。”他说,“我只记得那天晚上,她在院子里烧了一堆纸,然后抱着我说‘别怕,纹路来了也没事’。”
苏怀镜倒吸一口气。
“她知道?”她问。
“她不仅知道。”他声音低下去,“她还希望我能撑住。”
屋里再次安静。
冰箱嗡了一声,震得架子上的瓶子轻响。
苏怀镜走到药柜前,拿下一个棕色小瓶,倒出两粒白色药丸。
“含着。”她说,“能屏蔽一部分信号干扰。是我自己配的,不知道管不管用。”
他接过,放进嘴里。
“接下来呢?”他问。
“等。”她说,“看看外面会不会有进一步动作。”
他靠着墙站定,右手搭在伞柄上。
十分钟后,窗外的鹰隼徽记不见了。
但他知道,不是撤走了。
是换了个地方盯着。
他正要开口,忽然觉得舌下的药丸开始融化,一股清凉感顺着喉咙往下走。
就在这一刻,脑中响起一声极轻的“滴”。
像是某种设备启动的声音。
苏怀镜也听见了,猛地转头。
“你听到了吗?”她问。
他点头。
“不是系统。”她说,“是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