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线透过金雀花赌坊顶层套房的纱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奥尔菲斯站在窗边,并未完全拉开窗帘,只是透过缝隙,遥望着白沙街疯人院那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的、如同巨兽残骸般的轮廓。
内心的焦灼如同暗火,无声地炙烤着他的理智。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而混乱的、仿佛无数意识碎片糅合在一起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是噩梦。
「他来了。」
言简意赅,却让奥尔菲斯的心脏猛地一跳。
「那个叫罗伊的家伙……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已经出现在场地里了,看起来是准备开始了。」 噩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似乎对无法完全看透霍夫曼的潜入方式感到不满,「另外,如你所料,那个玩石头的女人,噢我是说,伽拉泰亚,也来了。」
奥尔菲斯屏住呼吸,集中精神接收着信息。
「她看起来……瘦了点,」 噩梦继续描述,它的观察带着非人生物的直白,「眼神比之前亮了不少,没那么死气沉沉了。不过……她身上沾了些血,斑斑点点的,味道闻起来不是她自己的。」
它顿了顿,发出一种类似金属摩擦的、意义不明的声响。
「看来,她在伊德海拉那儿,也没闲着,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好事’。」
奥尔菲斯的目光沉静如水。
罗伊果然守信,而伽拉泰亚的现身和状态变化,也印证了他的部分猜测。
伊德海拉的“调教”显然并非温和平顺,那血迹就是明证。
但伽拉泰亚眼神的变化……是更深的沉沦,还是某种危险的“觉醒”?
“我清楚了。”奥尔菲斯在脑海中回应,“继续盯着,有任何异常,立刻汇报。”
「哼。」 噩梦发出一声不满的嗡鸣,切断了联系。
几乎是在与噩梦联系结束的同时,套房内那部加密电话响了起来。
奥尔菲斯快步走过去接起。
“会长,是我,施密特。”电话那头传来“医者”毫无起伏的声音,“按照您的指示,已在所有第0组参与者抵达后提供的餐食及饮水中,添加了定量的致幻剂。主要成分为谟涅摩叙涅衍生物,用以干扰短期记忆与时间感知;辅助以微量塞壬之歌变体,旨在放大内心潜在情绪与恐惧。已确认所有目标均已完成摄入。”
“效果预计何时显现?”奥尔菲斯问道,声音平稳。
“根据个体差异,通常在摄入后30至90分钟内开始影响认知,高峰期约在两小时后。数据记录已同步启动。”
“很好。保持监控。”
挂断电话,奥尔菲斯微微松了口气,至少计划的第一步已经迈出。
他转过身,却发现弗雷德里克并没有在休息,而是安静地坐在沙发上,银灰色的眼眸正注视着自己……的身后?
他的表情很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见怪不怪的淡然……?
奥尔菲斯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回头。
程愿就站在那里。
她不知是何时出现的,如同一个悄无声息的幽灵。
依旧是一身熨帖的青色旗袍,墨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可能是因为清晨的寒意,肩上披了一件同色系的薄呢外衣。
她双手交叠,自然地置于腹前,站姿稳当得如同博物馆里的雕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
奥尔菲斯与她那双黑色的、仿佛能吸纳所有光线的眼眸对个正着。
短暂的错愕后,他脸上也浮现出一丝和弗雷德里克类似的、见怪不怪的淡然笑容。
对于程愿这种神出鬼没的登场方式,他似乎已经开始习惯了。
“程小姐,”奥尔菲斯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有何指教?”
程愿微微颔首,空灵的声音带着那特有的磁带质感,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我‘听’到了您的‘想法’,关于需要有人去接触并‘照看’那几位新客人的部分。”
她顿了顿,语气平淡无波。
“正好,我现在想找些事情做。”
奥尔菲斯心中微动。
他刚才确实在思考,艾玛、艾米丽以及克利切这几人,是需要重点观察和引导的目标,原本打算另派人手,没想到程愿主动请缨。
由她这位“毒蝎”出手,无论是寄生、引导还是必要时的清除,无疑都是最佳人选。
“既然如此,”奥尔菲斯从善如流,“那就劳烦程小姐,去‘拜访’一下艾玛·伍兹小姐、艾米丽·黛儿医生,以及那位皮尔森先生。确保他们,嗯……不会偏离游戏的轨道太远。”
“明白。”程愿没有任何多余的疑问,干脆利落地应下。
她再次微微颔首,随即身形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仅仅两步,便已消失在套房门口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弗雷德里克一直安静地看着这一幕,直到程愿消失,他才端起桌上已经微凉的咖啡,抿了一口,语气平静地吐槽道:“她似乎总是这样……神出鬼没。”
然而,他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
「我听得见你在想什么,亲爱的弗雷德里克先生。」
程愿那空灵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清晰地直接响彻在弗雷德里克的脑海深处。
弗雷德里克端着咖啡杯的手连一丝晃动都没有,他银灰色的眼眸甚至没有露出半分惊讶,只是极其自然地,仿佛在回应一句普通的问候般,在脑海中平静地回复道:
「嗯,本意就是想让您听见的,我尊敬的程小姐。」
他甚至在意识里维持了应有的礼貌。
这一次,轮到站在窗边的奥尔菲斯有些哑然失笑了。
他看着弗雷德里克那副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故意为之的坦然模样,摇了摇头。
这两个人,一个感知超常,一个心思敏锐且毫不怯场,这种无声的交锋,倒成了这紧张氛围中一丝诡异而有趣的调剂。
笑过之后,凝重的气氛重新回归。
奥尔菲斯的目光再次投向白沙街疯人院的方向。
游戏已经开始,棋子已然入场,药剂正在生效,暗处的目光无处不在。
而真正的风暴,还远未到来。
他和弗雷德里克,此刻只能在这金雀花赌坊的顶层,如同隔着重重迷雾的观棋者,等待着第一手消息的传回,等待着那未知的结局缓缓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