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红绸被褥上投下细碎金斑时,黄美玉先醒了。
身侧的陈盛还沉睡着,眉头微蹙,许是药效未散,脸色带着几分不正常的潮红。
她轻轻挪开被他无意识攥着的衣角,起身时动作极轻,生怕惊扰了他——不是怕他生气,是怕这场精心设计的“意外”过早暴露。
侍女欢喜的声音响起,在外间轻叩房门:“少奶奶,该起身梳妆了,老夫人让您和二头家去前厅用早膳。”黄美玉应了声,走到梳妆台前。
镜中的自己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笃定。
她让侍女简单挽了发髻,只插了支素雅的银簪,刻意避开了昨日那支张扬的赤金点翠步摇——她不想在此时太过惹眼,只想先稳住局面。
刚收拾妥当,里间忽然传来动静。
陈盛坐起身,头痛欲裂地按着额角,目光扫过凌乱的被褥,落在床头铺展落红帕子的托盘上,也落在黄美玉身上,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昨晚……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满是压抑的怒火,显然已经猜到了几分。
黄美玉没有回避他的目光,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一件寻常事:“我们是夫妻,昨晚不过是做了夫妻该做的事。”
她转身拿起衣架上的长衫,递到他面前,“奶奶还在等我们用早膳,若是迟到,怕是又要让她担心了。”
“夫妻该做的事?”陈盛一把挥开她的手,长衫掉在地上,“用下药的手段逼我,这也是夫妻该做的?黄美玉,你就这么下贱?”
刻薄的话脱口而出,连他自己都愣了愣,可看着黄美玉依旧平静的脸,心底的烦躁与羞耻却越发汹涌——他既恼她的算计,更恼自己竟毫无反抗之力。
黄美玉弯腰捡起长衫,拍了拍上面的褶皱,依旧没动气:“我不下贱,我只是想活下去,想活得体面些。
你有想过如果你不和我圆房,面对我的会是什么吗?——我会被退回黄家,被退货的娘惹会是什么下场,你不会不知道。”
她抬眼看向他,眼底终于有了情绪,却不是委屈,是带着锋芒的清醒,“你心里装着菊香,对我冷淡疏离,难道要我守着‘陈家少奶奶’的空名分,熬到头发白了,连个依靠都没有?
你既然娶了我,就应该想到,我不是那么好打发的,我只是在向你讨要我应得的东西罢了。
我要的不过是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一个属于我的孩子,一个能让我在你们陈家站稳脚跟的筹码,我有什么错?”
“你要觉得我恶毒吗?那真是不好意思,我就是这么恶毒,我就是善良不起来啊!娶到我算你倒霉啊!”黄美玉一副无赖样,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和陈盛讲理,要不然绝对会被他钉在耻辱柱上。
陈盛被她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他看着眼前这个与昨日判若两人的女人,比昨日更加清晰地认识到——她不再是那个眼底藏着失落的、任人摆布的新娘,而是像一株带刺的木槿,看似柔弱,却在绝境里生出了对抗的勇气。
“强词夺理,不可理喻。”他张了张嘴,还想再骂些什么,却终究没说出口,只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转身走进了洗漱间。
黄美玉看着他的背影,轻轻舒了口气。她知道,陈盛的愤怒是意料之中的,可只要他没有立刻戳穿这件事,把事情闹大,她就还有时间。
她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那棵鸡蛋花树,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在怀上孩子的事情被看出来之前,她要借“融入这个家”的名义,让老夫人允许她接触陈家的账目;
要趁着陈盛对她无可奈何的间隙,借机学些生意上的事;还要铺展自己的势力,为将来可能的“更多可能”铺路,毕竟新加坡迟早要乱起来,要早做准备。
前厅的早膳桌上,老夫人看着两人之间明显的疏离,却只当是新婚夫妻的小别扭,笑着给黄美玉夹了块椰香糕:“美玉啊,你一进门我的身体都好多了,可见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以后要多照顾阿盛,夫妻之间要互相体谅,知道吗?你们两个要好好的。”
“那我们做大哥大嫂的,就祝你们俩恩恩爱爱到白头,甜甜蜜蜜,好像鸳鸯水中游 哦。”大哥大嫂想将严肃的氛围变得温馨起来,说着美好祝福的话。
黄美玉乖巧地应着,余光瞥见陈盛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却始终没说一句话——他终究还是顾及着陈家的体面,没把昨晚的事说出来。
早膳后,陈盛借口去铺子里查看生意,和大哥陈功一起匆匆离开了家。
黄美玉则陪着奶奶和大嫂在庭院里散步,听她们絮絮叨叨地讲陈盛小时候的趣事,偶尔插几句话,句句都说到两个人的心坎里。
路过账房时,大嫂状似无意地提了句:“奶奶,我身体不好,时常感觉有心无力,美玉现在也嫁进来了,要不把一些事情让美玉接过去管着?”
陈家奶奶本就觉得黄美玉知书达理,又盼着她能尽快融入陈家,立刻点头:“好啊,你身体不好,美玉若是有兴趣,就让账房先生教她,也让阿盛省点心,我也放心。”
“是啊,我身体不好,把事情交给美玉,以后我也能好好休养身体。”大嫂人很温婉,苍白的面色也丝毫不损她的容色。
黄美玉心里一喜,得来全不费工夫,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意:“谢谢奶奶和大嫂的信任,要是你们不嫌弃,我一定努力学。”
她知道,这是她争取“更多可能”的第一步——掌握了账目,就等于摸清了陈家的根基;学会了生意,就等于拥有了不依附于任何人的底气。
夕阳西下时,黄美玉坐在账房里,翻看着厚厚的账本。
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数字,她的眼神越来越亮——原来陈家的生意远不止南洋的香料,还涉及到英国的布料贸易,以后她或许有机会亲自将生意扩到那边去。
陈盛回来时,正好看见她在账房里忙碌的身影,他听了奶奶和大嫂说了这件事情。
灯光下,她的侧脸专注而认真,连鬓边垂落的碎发都透着股韧劲。
他忽然想起早上对她说的那些刻薄话,心里竟不知为何生出几分愧疚,明明做错事的是她。
陈盛站在门口,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走了进去,轻声说:“账房的事不急,别累着自己。”
黄美玉抬头看他,眼底没有了早上的锋芒,只淡淡道:“知道了。”说完,便继续低头看账本,不再理会他。
陈盛站在原地,看着她疏离的模样,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看人不搭理自己只能默默走开。
而黄美玉,早已将他的情绪抛在了脑后,她已经从陈盛身上拿走了自己想要的,那这个不喜欢她的人,就不配再得到她的关注。
她此刻的心里只有两个念头:一是盼着能早日确定怀上孩子,二是要在怀孩子的消息爆出来之前尽快摸清陈家的生意。
她知道,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摆脱“规矩”的束缚,才能探索出属于自己的、更广阔的人生。
这场用药物换来的“机会”,终将成为她人生转折的起点,而她,绝不会辜负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