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忖着,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吴建国走了进来,手里没像往常那样拎着药包,反倒从怀里掏出一个蓝布包,递给跟在他身后的张阿妹。
张阿妹的丈夫去年冬天没的,苏佩芝的记忆里,他们是在她死后才走到一起的,却没想到,在她还卧病在床时,两人就已暗通款曲。
此刻张阿妹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接过布包时,指尖故意擦过吴建国的手背,笑得黏腻又暧昧:“建国哥,这布真软和,给我家敏敏做件罩衫正好。”
“喜欢就好。”吴建国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苏佩芝从未听过的温柔。
更刺心的是,他往苏佩芝的方向瞥了一眼,随即压低声音,却足够让耳尖的吴珊珊听得一清二楚:“等她那病再重些……后事简单办,我再努努力,多加点班给你攒够钱,开春就办咱俩的事。”
张阿妹捂着嘴笑,眼角的褶子堆在一起,语气里满是期待:“那俩娃……”
“小军是个男娃,以后要给我们俩养老,得留下。珊珊大了,能帮衬着做事,也留着。”吴建国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安排家里的旧桌椅,全然没注意到身后吴珊珊骤然变青的脸色。
“爸!”吴珊珊猛地冲了出去,小军被她带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苏佩芝扶着藤椅的扶手站起来,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到头顶,又在下一秒冷得发僵——她从未想过,自己的丈夫竟会在她病重时,一边算计她的后事,一边规划和别的女人的未来,连自己的孩子,在他眼里都只是“有用”的工具。
吴建国被突然冲出来的女儿吓了一跳,张阿妹更是脸白得像张纸,攥着布包转身就跑,连她家院子里缝纫机的踏板声,都显得格外仓皇。
“你、你们听见多少?”吴建国语无伦次,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直视苏佩芝。
苏佩芝没看他,快步走过去,蹲下来抱住吓得浑身发抖的小军,又伸手摸了摸珊珊冻得发红的脸颊,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吴建国,我们离婚。”
吴建国愣了愣,随即恼羞成怒,声音也拔高了几分:“苏佩芝你疯了?病养好一点就作妖!我不同意!”
“1975年的新婚姻法说了,感情确已破裂就能离。”苏佩芝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这个住了十年的小院——墙根下还留着珊珊小时候画的粉笔画,葡萄架上的枯藤还挂着去年的枯叶,这里曾有过短暂的温馨,如今却只剩冰冷的算计。
“你在我病重时勾搭别人,连我身后事都算计好了,这感情早就烂透了。”她早听居委会的王大妈说过新婚姻法的改动,那时只当是旁人的闲话,此刻却成了她最硬的底气。
吴珊珊拉着弟弟的手,仰着头,声音响亮地附和:“我跟妈过!不跟你!”小军也跟着用力点头,小拳头攥得紧紧的,眼睛里满是对吴建国的畏惧。
吴建国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没想到病蔫蔫的妻子突然变得这么硬气,更没想到会被女儿撞破私情。
巷子里已经有邻居探出头看热闹,指指点点的议论声隐约传来——他在厂里是个小班长,最看重面子,要是事情闹大,丢了工作就完了。
想到这里,他的声音弱了半截,却还在挣扎:“离婚可以,小军得留给我。”
吴珊珊的眼底是藏不住的失落,尽管她更想跟着妈妈,但是听到父亲提都没有提到自己,顿时委屈像潮水一般涌上来,吴小军则是吓得往姐姐身后躲,他不想跟爸爸,平时爸爸都不管他们。
“俩孩子都是我生的,也是我一手养大的。”苏佩芝把珊珊和小军护在身后,眼神坚定如铁,“这些日子我生病,你没管过他们一顿饭、穿过一次衣服,现在凭什么要孩子?明天一早就去街道办,把离婚手续办了。”
夜色渐浓,巷子里的热闹渐渐散去。
苏佩芝哄睡了两个孩子,坐在灯下缝补珊珊的旧棉袄——棉袄的袖口磨破了,她剪了块新布,细细地缝补。
珊珊迷迷糊糊地从被窝里爬出来,小手搂住她的腰,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妈,我们不怕。”
苏佩芝放下针线,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这个时候的珊珊纯真可爱,目光落在窗外的月光上,心里是无限的母性情怀在流淌,她要给她女儿最好的未来。
月光穿过梧桐枝桠,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像撒了一地的碎银,温柔又明亮。
她知道,离婚会在巷子里惹来闲话,独自抚养两个孩子的日子也会难上加难——没有工作,没有积蓄,连吃饭都要精打细算。
可只要一想到吴建国和张阿妹的算计,想到珊珊和小军纯净又依赖的眼睛,想到来自灵魂里的愧疚与期盼,她就觉得浑身有了力气。
寒夜虽冷,窗台上的床单却还带着阳光的味道,她轻声告诉自己:这日子,总能过下去的。这人生啊,只要有妈在,它就没有苦。她会为女儿拼出一条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