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太一神朝那封昭告天下的救世盟约发出之后,整个太一神朝化作了一台巨大而又精密的战争机器飞速运转。
城外的平原之上,一座座由巨石与钢铁浇筑而成的“星盾壁垒”拔地而起。
数以十万计的凡人工匠与修为在身的修士协同劳作,飞梭法器如过江之鲫,在工坊与壁垒之间穿梭不休,将海量的材料源源不断地运往前线。
而在那座曾被废弃了数百年的地下“天造殿”内,更是日夜灯火通明。
上千座巨大的熔炉喷吐着足以熔金化铁的烈焰,震耳欲聋的锤打声与机括运转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谱写出一曲属于凡人工艺与修仙百道融合的磅礴乐章。
然而,在这片热火朝天的景象之下,一股看不见的暗流,却在紫宸殿的深处悄然涌动。
……
观星台,中域舆图之前。
姬紫月一袭紫衣,安静地看着那幅由灵光构筑的巨大舆图。
那片象征着死亡与腐朽的灰绿色,在过去的一个月里,非但没有被遏制,反而以一种更加迅猛的态势,朝着四面八方疯狂蔓延。
“殿下,”
暗影卫统领的身影如鬼魅般自阴影中浮现,声音沙哑而又凝重,“根据最新情报,那腐朽之气已然突破了中域西部的天堑防线,开始向西域蔓延。东域与南域亦出现了小规模的感染迹象,整片荒古天地怕已……危在旦夕。”
“除此之外,神兵阁与火神殿的使团已于昨日抵达玉京城。他们……拒绝了我朝提出的,关于共享星盾简化图谱的盟约条件。”
此言一出,站在姬紫月身旁的那位须发皆白,身着神朝宰相官服的老者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不知好歹!”他冷哼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怒意,“如今大劫当前,殿下不计前嫌,愿以神朝之力庇护天下,共享破局之法。他们竟敢拒绝?当真是愚不可及!”
“宰相大人稍安勿躁。”
姬紫月缓缓转身,那双仿佛蕴含着一片星空的紫色眼眸,没有半分的意外与怒意,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他们会同意的。”
她的话说得如此的平淡,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殿下……”张宰相有些不解。
“让他们进来吧。”姬紫月没有解释,只是淡淡地吩咐道。
片刻之后,两道身影在内侍的引领下,缓步走入了观星台。
左边一人,身着暗红色长袍,身材魁梧,面容之上还残留着一丝无法抹去的悲恸与阴沉,正是火神殿的当代大长老——火烈。
而右边那人,则是一位身着玄铁色劲装,身形如铁塔般坚凝,双臂肌肉虬结,一双手掌之上布满了厚厚老茧的老者。
他,便是神兵阁此次派来的使者,以锻器之术闻名于世的大长老——铁崖。
“火神殿,火烈。”
“神兵阁,铁崖。”
二人对着姬紫月,只是不咸不淡地拱了拱手,姿态倨傲,显然还未从各自宗门的骄傲中完全走出来。
“两位长老远道而来,不知对我朝提出的盟约,有何异议?”
姬紫月开门见山,声音清冷如月华,却又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力。
“三公主殿下快人快语,那我铁崖也就不绕弯子了。”
神兵阁的铁崖长老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如钟,“我神兵阁可以加入盟约。但,我们要的,是那星盾完整的锻造图谱,而非什么简化之后的阉割之物!”
“我神兵阁以锻器立宗,自信天下无人能出我等之右。殿下只给一份简化图谱,是信不过我神兵阁的实力,还是……另有所图?”
他的话,说得是咄咄逼人,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质疑。
“不错!”
一旁的火烈长老亦是沉声附和,“我火神殿圣子,为天下苍生,不惜以身祭道,燃尽本源!我火神殿,为这方天地流过血!
如今,我等愿加入盟约,共同御敌,殿下却依旧藏私。这,未免也太让人寒心了!”
面对二人的发难,姬紫月没有半分的动怒。
她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们,那双眼眸仿佛能洞悉他们内心深处所有的不甘、愤怒,以及……那一丝丝无法言说的恐惧。
“两位长老,误会了。”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是那般的平静,蕴含着一种令人无法反驳的力量。
“本宫之所以提供简化图谱,并非是为了藏私,更非是信不过二位的宗门,而是因为……”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二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时不我待。”
“完整的星盾阵盘,其核心材料,需要用到太白精金与星辰之核。这两种神材,即便是我太一神朝万载的宝库,存量亦是有限。其炼制过程,更是需要道宫之境的阵法宗师,耗费七七四十九日的心神,方能炼成一枚。”
“而简化的阵盘,其所需材料,皆是凡铁与青石。以我朝天造殿的工艺,辅以丹阳宗归元之法,一日便可出产一万枚!”
“如今,浩劫已然蔓延至整个荒古。每日,都有数以百万计的生灵,在那腐朽之气下化为行尸走肉,敢问二位长老……”
姬紫月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剑,直刺二人的内心!
“我们,有几个四十九日可以去等?”
这番话,如同一柄柄最锋利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铁崖与火烈的心头!
他们想反驳,却发现自己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时不我待。
他们只看到了那完整图谱背后所代表的利益,却忽略了这场灾难最核心的本质——时间!
“至于二位所担心的信任问题……”
姬紫月的声音再次恢复了平静,“本宫,也可以给你们一个选择。”
“盟约之中,所有势力皆可无偿获得星盾的简化图谱与建造之法。”
“若有势力,想要获得完整的锻造之术,亦可。不必用任何功法秘术来换。”
“只需……”
她的目光,在铁崖那双布满了老茧的手掌,与火烈那燃烧着不甘火焰的眼眸之上缓缓扫过。
“……将贵宗门内,所有精通锻器、阵道的宗师级人物,尽数派往我玉京城。再将贵宗宝库之中,所有的太白精金与星辰之核一并送来。”
“由我神朝、丹阳宗、以及你们两派,共同监督,在此地合力锻造完整的星盾。所得成品按各家所出之力公平分配。”
“如此,可能显出我太一神朝的诚意?”
此话一出,铁崖与火烈彻底呆住了。
他们看着眼前这位看似年轻,实则心智如妖,手腕通天的三公主,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好一个阳谋!
好一个以退为进!
对方根本没有与他们争辩技术的所有权,而是直接将皮球,以一种他们根本无法拒绝的方式踢了回来!
答应?
那就意味着要将自己宗门最核心的工匠与最珍贵的战略物资,全部送到对方的眼皮子底下。
拒绝?
那便等于向全天下宣告,他们神兵阁与火神殿,根本不是真心为了抗击浩劫,而只是想借此机会窃取他人的核心秘法!
届时,在这场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义面前,他们将彻底失去所有人心,也失去了对抗这场灾难的唯一办法!
“公主殿下……高见。”
良久,铁崖那张如同岩石般坚硬的脸上,才艰难地挤出了这几个字。
他知道,这场博弈从一开始他们便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一旁的火烈,更是满脸的苦涩与颓然,他想起了那个以身祭道的圣子,又看了看眼前这位运筹帷幄,以天下为棋盘的公主,心底深处生出一股无法言说的情绪。
“我火神殿……同意。”他声音沙哑地说道。
……
当两位使者,带着那份让他们感到无比憋屈,却又不得不接受的新盟约失魂落魄地离开后,观星台之上再次恢复了宁静。
“殿下英明!”
张宰相看着那重新归于平静的舆图,对着姬紫月,发自内心地深深一拜,“此计一出,非但瓦解了他们的狼子野心,更是将他们的力量,彻底绑在了我神朝的战车之上。无论他们心中作何感想,在这场浩劫结束之前,都只能为我所用!”
姬紫月没有回应,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片舆图之上,那依旧在缓缓蔓延的灰绿色,那双灿若星辰的紫色眼眸之中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挥之不去的疲惫与清冷。
“传令下去。”
她的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消散在风中。
“第一批星盾三日之内,必须送达西境天堑防线。”
“告诉镇西王,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算无遗策的神朝公主,而只是一个,背负了神朝亿万生灵性命,在这场无尽的黑暗之中艰难举着火把前行的孤独守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