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上,死一般的寂静。
那株在玉盆中缓缓舒展腰肢,重新焕发出幽深紫意的“九幽魂兰”,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
百城盟众人脸上的轻蔑与倨傲,早已被浓浓的震惊与不敢置信所取代。
尤其是那位锦衣少年楚风,他死死地盯着那株起死回生的魂兰,又看了看身前那个一脸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青衫少年,只觉得自己的骄傲在这一刻,被狠狠地撕开了一道裂缝。
阴雷……以寂灭唤醒生机……
这些词语,他听都未曾听过,但眼前的事实,却在无情地证明着对方理论的正确性。
“精彩,当真是精彩绝伦!”
就在这气氛凝固到极点的时候,主位之上的华袍老者,终于第一个回过神来。
他抚掌大笑,声音洪亮,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过。
但若仔细看,便能发现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之中,原有的审视与轻慢已然被一种更加深沉的凝重与一丝隐晦的贪婪所取代。
一个对草木之道、大道至理的理解都如此妖孽的少年,其背后所代表的传承,价值难以估量!
这天宸城,远比情报中描述的更有“价值”!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白宸,又将目光转向主位上的白战,笑道:“白城主,天宸城当真是卧虎藏龙!老夫游历世间百余年,自认对草木之道也算略有心得,今日得见此等神乎其技的点化之术,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佩服,佩服!”
白战心中雪亮,知道对方这是在试探之后,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激起了更深的觊觎。
他微微一笑,谦逊道:“长老过誉了。犬子不过是平日里喜欢看些杂书,恰巧在一本孤本上见过关于此草的记载,侥幸一试罢了,当不得真。”
然而,那锦衣少年楚风却显然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他本是百城盟千年不遇的天才,自小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何曾受过这等挫败?
尤其是在这“文斗”之上,他输给了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同龄人,这对他而言是莫大的耻辱!
“奇技淫巧,终是小道!”
楚风向前一步,眼中燃烧着不服输的火焰,锐利的目光直刺白家年轻一辈的席位,“我辈修士,终究还是要以手中之剑,以自身修为论高下!听闻天宸白家年轻一辈高手如云,在下楚风,不才,愿向各位讨教一二!”
话音未落,一股恐怖绝伦的气息,自他身上轰然爆发!
那不再是简单的炼魄一重、四重,而是如同汪洋大海般深不可测的……炼魄七重巅峰!
这股威压,如同一座真正的太古神山,狠狠地压在了演武场每一个白家子弟的心头!
那些锻体境的年轻人,瞬间脸色煞白,气血翻涌,几乎要当场跪下!
就连白启、白山这等新晋的炼魄境强者,也是脸色剧变,在这股威压面前,只觉得自己如同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炼魄七重巅峰!
这四个字,如同四柄万钧重锤,狠狠砸在了白战的心上。
他瞳孔猛缩,死死地盯着那个锦衣少年,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对方派出的一个年轻辈天才,修为竟与自己这个苦修数十年的家主在同一境界!
这,就是百城盟的底蕴吗?强大到令人绝望!
华袍老者抚须微笑,并未阻止,这才是他们此行真正的目的——以绝对的武力,碾碎这个新兴势力所有的骄傲,让他们看清现实,乖乖地献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白启,愿领教楚兄高招!”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威压之下,一个沉稳的身影,竟是顶着巨大的压力,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出了席位。
是白启。
他脸色苍白,额头青筋暴起,但他的眼神,却如他手中的钢刀一般,没有半分退缩。
他知道自己必败,但白家的荣耀,不容他后退!
“不自量力。”
楚风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讥讽,他甚至没有出剑,只是屈指一弹。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真元指风,破空而出!
白启怒喝一声,将全身修为催动到极致,横刀格挡!
“铛!”
一声巨响,白启手中的精钢长刀,竟如朽木般寸寸碎裂!
他整个人更是如遭雷击,喷出一口鲜血,倒飞出十数丈远,狠狠地砸在地上,挣扎了数下,竟是再也爬不起来。
一招!
仅仅一招,白家年轻一辈的最强者之一,便已惨败!
这残酷而又现实的一幕,让演武场上所有白家族人脸上的血色尽褪,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屈辱与绝望。
“还有谁?”
楚风负手而立,目光睥睨,环视全场,最终落在了主位上的白战身上,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挑衅。
整个演武场,死一般的寂静。
白战缓缓站起身,周身气势升腾,他知道,今日这一战,他出不出手,白家的颜面都将扫地,再无半分尊严可言!
就在这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刻,一个清朗温和的声音,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你的剑,太慢了。”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清泉,流过每个人的心田,奇异地抚平了那股紧张到极点的气息。
所有人骇然转头,只见那位身着青衫,一直安静地站在白战身后的少年——白宸,不知何时,已走到了场中。
他没有看那重伤倒地的白启,也没有看那气焰滔天的楚风,他的目光只是平静地落在了楚风那柄华美的灵剑之上。
“你说什么?”
楚风闻言,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身形一晃,带起一串残影,瞬间出现在白宸面前三尺之处,剑尖直指白宸的咽喉,剑气森然。
“现在,还慢吗?”他讥讽地笑道。
他有十足的自信,自己的速度,即便同为炼魄七重巅峰的白战,也未必能反应过来,更何况眼前这个气息平平的少年。
然而,白宸依旧没有看他,甚至没有理会那近在咫尺的剑锋。
他只是伸出了两根手指,白皙修长,宛若上好的羊脂美玉。
他的动作很慢,慢到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用那两根看似脆弱的手指,不急不缓地,朝着那吞吐着致命剑芒的剑尖……夹了过去。
“找死!”
楚风眼中杀机暴涨,手腕一抖,剑身便要爆发出焚天煮海的威能!
可就在这一刹那,时间仿佛静止了。
白宸的两根手指,已经稳稳地、精准无比地,夹住了那柄灵剑的剑尖。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灵光四射的碰撞。
楚风只觉得,自己手中的灵剑,仿佛刺入了一片虚无的混沌之中。
他那足以开山裂石的磅礴真元,在触碰到那两根手指的瞬间,便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柄与他心神相连的上品灵剑,在这一刻,与他彻底失去了联系。
它不再是一柄剑,而像是一根被牢牢焊死的废铁,无论他如何催动真元,如何运转法门,那柄剑都纹丝不动!
鸿蒙道体,本就是万道之始,万法之源,其坚固程度,早已超脱了器物的范畴,经过无数神物的蕴养,自然不惧这区区灵器。
“这……这怎么可能?!”
楚风脸上的讥讽与残忍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白日见鬼般无尽的恐惧与骇然!
他看不懂,完全看不懂!
对方没有动用任何灵力,没有施展任何神通,仅仅是用两根手指,便锁死了他全力以赴的一剑!
这是何等恐怖的……境界?
“你的剑,不是慢在速度,”
白宸终于抬起眼眸,平静地看着眼前这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而是慢在了……道。”
话音未落,他夹着剑尖的两指,轻轻一错。
“咔嚓……”
一声无比清脆,却又无比刺耳的碎裂声响起。
那柄由百炼寒铁铸就,被楚风视为第二生命的上品灵剑,竟是从剑尖开始,浮现出一道道细密的裂纹。
然后,如同被风化的沙雕一般,寸寸碎裂,化作漫天银色的粉末,自白宸的指缝间簌簌滑落。
“噗——!”
本命灵剑被毁,楚风神魂遭受重创,再次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踉跄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地,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一直稳坐一旁的华袍老者,此刻也站了起来,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早已不见了之前的镇定自若,取而代之的是与楚风如出一辙的、深入骨髓的骇然与惊恐!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云淡风轻的青衫少年,一个让他神魂都为之颤栗的念头,不可遏制地涌上心头。
空手……碎灵剑!
这已不是炼魄境能够做到的事情,甚至连归一境的强者,也需全力以赴!
可眼前这个少年,自始至终,身上都没有泄露出半点真元波动!
这说明什么?
说明对方的境界,已经高到了他完全无法感知的地步!
达到了返璞归真,以最纯粹的肉身之力,碾压一切术法的恐怖境地!
他终于明白,自己,乃至整个百城盟,都错得有多离谱。
这个看似偏远的天宸城,真正的恐怖之处,根本不是那十几位炼魄境的长老,也不是那位修为达到炼魄七重的城主白战。
而是眼前这个,连修为都无法看透的……儒雅少年。
但是,明白归明白,恐惧归恐惧,他身后站着的,是称霸北域数千年的百城盟!这份骄傲与尊严,不允许他在此刻低头!
“好……很好!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华袍老者终于从那极致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没有去扶那瘫坐在地,失魂落魄的楚风。
他看着白宸,那双深邃的眼眸之中,恐惧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怒火与森然的杀机!
他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今日之事,我百城盟记下了!白家,天宸城……你们很好!希望下一次,你们还能有这样的好运气!”
他没有说任何狠话,但那话语中蕴含的、足以冻结神魂的冰冷杀意,却让在场每一个白家族人都如坠冰窟!
说完,他大袖一挥,一股劲风卷起地上失魂落魄的楚风,头也不回地转身便走。
他身后那群早已吓傻了的使团成员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跟了上去,那副狼狈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来时的倨傲。
他们不是被吓退的,他们是被打跑的!
是带着无尽的耻辱与怒火,狼狈而逃!
一场关乎家族尊严的危机,看似在少年云淡风轻的弹指之间烟消云散,实则埋下了一颗足以将整个天宸城都炸得粉身碎骨的惊天巨雷!
整个演武场,依旧鸦雀无声。
但这一次,并非因为震惊,而是因为恐惧。
那华袍老者离去时留下的杀意,如同一片阴云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他们打败了天才,却得罪了一个庞然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