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黑风寨的山路,崎岖而又漫长。
车队行进的速度并不快,那沉重的车轮在泥泞的道路上碾出两道深深的辙痕。
墨长老高踞于一头神骏的铁甲妖犀之上,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得意与轻蔑。
他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那些垂头丧气仿佛死了爹娘一般的白家护卫,心中便是一阵快意。
在他看来,这白家家主倒也算个识时务的俊杰。
只可惜,终究是小地方出来的土包子,没什么骨气,只需稍稍施压便将全部家当连同尊严,一并双手奉上。
“呵呵,一群没见过世面的蠢货。”
墨长老心中冷笑,对这趟差事愈发地感到轻松惬意。
而那百名白家精锐,则完美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他们或满脸悲愤,或双目无神,将那股亡族在即的绝望与不甘,演绎得淋漓尽致。
他们沉默地推着车辆,偶尔看向墨长老的背影时,眼中会闪过一丝刻意压制的仇恨。
这一切,都让墨长老那份胜利者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丝毫没有察觉到,在这支看似悲怆的队伍之中,那为首的护卫队队长,一个名叫白峰的沉稳中年人,正不动声色地用自己的体温焐热着怀中那个小小的、散发着奇异香气的香囊。
……
五日之后,车队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黑木寨,坐落于一片三面环山的巨大山坳之中,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寨墙由黑色的巨石垒砌而成,高达十丈,上面插满了迎风招展的黑色枯树旗,更有无数凶神恶煞的盗匪来回巡逻,煞气冲天。
当墨长老带领着这支满载贡品的车队出现在寨门前时,整个黑木寨都沸腾了。
“墨长老回来了!”
“快看!那些车上装的是什么?好浓郁的灵气!”
寨门大开,一名身材魁梧如铁塔,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独眼大汉在一众头目的簇拥下,大笑着迎了出来。
他,便是黑木寨的二当家,炼魄二重巅峰的强者,“独眼龙”王霸。
“哈哈哈哈!墨长老,您可算是回来了!寨主等您都等得不耐烦了!”王霸的声音,粗犷如雷。
“哼,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还想跟我们黑木寨耍花样,耽搁了些时日。”
墨长老自铁甲妖犀上一跃而下,傲然说道,“东西都拉回来了,一分不少!让兄弟们都过来搭把手,小心着点,别磕了碰了!”
很快,在黑木寨众盗匪那贪婪而又兴奋的目光注视下,一箱箱的灵石,一车车的灵药被小心翼翼地抬进了山寨。
聚义厅内,黑木寨之主“黑山老妖”早已等候在此。
他是一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黑瘦老者,穿着一身灰扑扑的麻衣,若非那双偶尔开阖间精光四射的三角眼。
任谁也想不到,他便是那位威震千里,据说修为已至炼魄境后期的恐怖存在。
“寨主,幸不辱命。”
墨长老躬身行礼,将那枚装有五万灵石的储物袋恭敬地呈了上去。
黑山老妖接过储物袋,神识一扫,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嗯,不错。那白家,可还算识趣?”
“回寨主,何止是识趣,简直是卑躬屈膝,摇尾乞怜!”
墨长老添油加醋地将白战那屈辱的模样描述了一番,引得厅内众人一阵哄堂大笑。
“好,很好。”
黑山老妖点了点头,“传令下去,今晚大开宴席,犒赏三军!这些灵药,尽数搬入宝库,好生看管。这可是咱们黑木寨未来百年的基业!”
“是!”
命令下达,整个黑木寨都沉浸在一片狂欢的海洋之中。
白家的百名护卫,则被安排在一处偏僻的营地,草草地分发了一些食物,便无人再理会。
夜幕降临,山寨之内灯火通明,酒肉飘香,喧嚣声、女人的放荡声,不绝于耳。
而负责看守宝库的,正是二当家“独眼龙”王霸。
宝库位于山寨的最深处,乃是一座由整块山体掏空而成的巨大石室。
唯一的入口是一扇厚达三尺的玄铁巨门,坚不可摧。
此刻,宝库之内灵气几乎凝成了实质。那上千株灵药被分门别类地摆放在木架之上,浓郁的药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令人闻之便心旷神怡的奇异芬芳。
王霸带着几名心腹,一遍又一遍地清点着这些战利品,脸上的贪婪之色溢于言表。
就在此时,白家的护卫队长白峰,在两名黑木寨喽啰的押送下来到了宝库门前。
“王当家,”
白峰的姿态放得很低,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我家家主说了,为表诚意,特命小的将这最后一批,也是最珍贵的几株灵药,亲手交到您的手上。”
说着,他从怀中捧出了一个锦盒。
王霸不疑有他,让人打开验看,里面果然是几株药力充沛的百年份灵药。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挥手道:“算你们识相!东西放下,人可以滚了!”
“是,是。”
白峰点头哈腰地将锦盒放下,在转身离去时,他的脚步一个“踉跄”,怀中那个小小的香囊不经意间,从他衣襟的夹层中滑落,悄无声息地掉入了宝库门边一个堆放杂物的阴暗角落里。
这个动作是如此的自然,以至于无论是沉浸在喜悦中的王霸,还是那两个负责押送的喽啰,都没有丝毫察觉。
做完这一切,白峰带着那百名垂头丧气的白家护卫,在黑木寨众人鄙夷的哄笑声中,连夜离开了山寨。
他们没有回头,只是在走出山坳,确认无人跟踪之后,便取出了怀中那早已备好的敛息符一个个贴在身上,然后如鬼魅般四散,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宝库之内,那只掉落在角落里的香囊,其上用特殊手法缝制的阵纹,在接触到那浓郁到极致的灵药气息后被缓缓激活。
香囊内,那撮由清心草与火阳花混合而成的药粉,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几乎无法被察觉的速度,无火自燃。
一丝丝、一缕缕的,无色无味的奇异“气味”开始自香囊中飘散而出,它没有向上,而是如同有生命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那满室的灵药芬芳之中,然后顺着宝库唯一的通风口,飘向了山寨之外,飘向了那幽深黑暗的……黑风山脉。
……
黑风山脉,外围。
一头正在啃食着猎物尸体的黑风狼,猛地抬起了头。
它耸动着鼻子,那双绿油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奇异,让它血脉贲张的“甜香”。
这股香味,仿佛直接作用于它的灵魂深处,让它瞬间抛弃了嘴边的食物,发出一声焦躁而又渴望的低吼,朝着那香味的源头,狂奔而去!
与此同时,山脉的另一处,数十只正在阴影中蛰伏的影猫,齐齐地露出了身形。
它们不再隐藏,焦躁地在原地打着转,最终,仿佛受到了某种无上的召唤,化作数十道黑色的闪电朝着同一个方向掠去。
铁背苍熊、三眼魔猿、独角妖蟒……
成千上万,数以万计的低阶妖兽,无论它们是何种族,无论它们身在何处,在这一刻,都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操控。
它们那被领地、食物、天敌等本能所支配的简单神智,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加原始、更加无法抗拒的“贪婪”与“狂暴”所取代!
那奇异的香味,对它们而言,是比疗伤圣药更具诱惑的珍宝,是比交配繁衍更重要的本能!
“吼!”
“嗷呜!”
“嘶嘶!”
无数的兽吼声,从山脉的四面八方响起,最终汇成了一股足以让天地都为之变色的恐怖音浪!
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黑木寨!
起初只是零星的妖兽出现在黑木寨外的山林中,并未引起寨中那些早已喝得酩酊大醉的盗匪们的注意。
但很快,妖兽的数量越来越多,它们彼此之间不再厮杀,而是汇聚成一股股钢铁般的洪流,从四面八方,朝着山坳唯一的入口涌来!
“轰隆隆……”
大地,开始剧烈地颤抖!
正在寨墙上昏昏欲睡的守卫,被这剧烈的震动惊醒,他揉了揉眼睛,朝着寨外望去。
下一刻,他脸上的醉意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恐惧!
他看到了!
在山坳的入口处,黑压压的一片,一望无际的兽潮,如同决堤的洪水,正朝着山寨疯狂地涌来!
那攒动的兽头,那无数双在黑夜中闪烁着红光的眼睛,构成了一幅足以让神魂都为之冻结的地狱画卷!
“敌……敌袭!兽潮!是兽潮啊!”
凄厉的惊呼声,终于划破了黑木寨的狂欢夜。
还在聚义厅中饮酒作乐的黑山老妖与一众头目,脸色剧变,纷纷冲了出来。
当他们看到那毁天灭地般的兽潮时,饶是他们杀人如麻,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会有如此规模的兽潮?!”黑山老妖又惊又怒。
“快!开启护山大阵!”
嗡鸣声中,一道巨大的黑色光幕拔地而起,将整个山寨笼罩其中。
然而,已经太晚了!
兽潮,已经撞了上来!
“轰!轰!轰!”
没有惊天动地的法则对撞,只有最原始、最野蛮的冲击!
数以万计的妖兽,用它们的血肉之躯,疯狂地撞击着那黑色的光幕。
一只妖兽的力量微不足道,但当成千上万的力量汇聚于一点时,便成了最恐怖的武器!
光幕之上,涟漪四起,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顶住!给我顶住!”
黑山老妖目眦欲裂,他知道一旦大阵被破,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样的结局。
但他不明白,这些妖兽为何会如此疯狂,它们仿佛不是在攻城,而是在……归家!
它们的目标,是山寨的最深处!
是宝库!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黑山老妖的脑海,让他瞬间遍体生寒。
是那些灵药!
问题出在那些灵药上!
他猛地回头,望向那群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的白家“降卒”,却发现那处营地,早已是人去楼空!
“白家!白战!竖子,安敢欺我!”
黑山老妖发出一声惊天的怒吼,但他的声音,很快便被一声更加响亮的、清脆的碎裂声所淹没。
“咔嚓——!”
在无穷无尽的兽潮冲击之下,那号称能抵挡炼魄境后期强者全力一击的护山大阵,终于应声而碎!
“吼——!”
失去了最后的屏障,那压抑了许久的兽潮,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涌入了黑木寨!
屠杀,开始了。
这不是一场战争,而是一场单方面的、毫无悬念的碾压。
无数的盗匪从醉梦中惊醒,还未拿起武器,便被狂暴的妖兽撕成了碎片。
炼魄境的头目们虽然能斩杀成百上千的妖兽,但很快便被无穷无尽的兽群耗尽灵力,淹没在血与肉的浪潮之中。
整个黑木寨,化作了一座巨大的人间炼狱。
……
天宸城的城墙之上。
白战负手而立,遥望着黑木寨的方向。
当那隐约传来的、仿佛能让灵魂都为之颤抖的万兽奔腾之声响起时,当他看到那方天空都被一股冲天的妖气染成暗红色时,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
成了。
他身后,三长老、五长老等一众白家高层,亦是满脸的骇然与狂喜。
他们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们知道,那个曾经压得他们喘不过气的庞然大物。
黑木寨,自今夜之后,将彻底从这世间抹去。
而这一切,都源于后院之中,那个孩童,一场平平无奇的“草药游戏”。
“家主……神鬼莫测,神鬼莫测啊!”五长老的声音,因激动而剧烈颤抖。
白战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望向那灯火通明的城主府后院。
他的眼中,是无尽的温暖,与守护这片星空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