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黄兴执行宗门任务后,灵药园的氛围便一日凝重过一日。
园中氤氲的灵气似乎也滞涩了几分,连那些灵草,枝叶都低垂着,透着一股子战战兢兢的意味。
众杂役弟子就更不用说,个个屏息凝神,比以往更加卖力地伺候着灵药,生怕出一丝差错。
连私下里的交谈声也近乎绝迹,偌大的药园里,只听得见灵锄破土、清泉浇灌的细微声响,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这一切,都源于药园中那间管事阁。
那位来自灵植峰的内门弟子,极少踏出门。
他只偶尔在正午时分露面,负手立于阶前,目光般扫过整片药园,不说一言,不置一评,随后便转身回去。
这种反而比终日巡视,更令人心下难安。
他像一团悬在头顶的阴云,让一众原本心思活络的杂役弟子,彻底摸不着脾性,无所适从。
于是,众人见他似乎无意管理灵药园,战战兢兢之感也渐渐淡去,行事说话虽不敢如黄兴在时那般随意,但园中总算恢复了些许往日的生气。
而林尘,依旧如往常一般。
他仍是清晨即至,夜深方归,似乎这人事更迭、氛围变幻,都未曾在他身上留下丝毫痕迹。
然而,无人知晓,每夜回到那间简陋居所,掩上房门后,他所面临的,是何等凶险的关口。
半月时光流逝,林尘暗中苦修的那部名为“跪下来求我”的功法,已到了紧要关头。
那灵气虽细若游丝,可每当运转,突破筑基的感应便愈发清晰。
可随之而来的,是几乎要将他彻底摧毁的神魂痛楚!
他多次想以那细弱游丝的灵气抵御,却如泥牛入海,非但无法缓解分毫,那撕裂感反而愈发狂暴,几欲让他心神失守。
一次几乎让他昏死过去的剧痛后,林尘气息紊乱,几乎是凭着本能,艰难地运转起最为基础的《引气诀》。
那原本似要将他彻底摧毁的神魂痛楚,竟随着《引气诀》缓缓减弱,虽未彻底消失,却已到了可以忍受的程度,而突破筑基之感也渐渐平息。
林尘想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未突破筑基,可他的神魂随着这半月的修炼,越发凝实,灵觉的敏锐更盛之前。
有了功法,林尘对赚取灵石的执念都淡了许多。
坊市已许久未去,生活缩减至药园当值与居所修炼两点一线。
就连那栀晚,也似乎随着他灵石的枯竭而极少现身了。
这让他不禁再次浮现心中的那个疑问,栀晚为何如此执着于灵石。
毕竟她既不用来修炼,也未曾购置法宝。
林尘想不明白,索性便不去想了,将注意力转回功法修炼。
一夜在修炼中平稳度过。
次日清晨,天光微亮,林尘便已踏入灵药园,开始一天的劳作。
而这次,林尘虽然低头劳作,可灵觉敏锐的他,察觉到有两名炼气五层的杂役弟子。
并未像往常一样直接前往各自负责的区域,反而是带着几分刻意,径直走进了管事阁。
管事阁内,
李峰正盘膝坐在蒲团上,听到脚步声在门前停下,他缓缓收功,睁开了眼睛。
“这灵药园还是有聪明人!”
门被轻轻叩响。
“进来。”李峰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两名弟子躬身走了进来,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弟子赵虎(王明),拜见管事。恭祝管事执掌灵药园,愿在管事带领下,我园灵药繁盛,气象一新!”
李峰抬眼,目光在两人身上淡淡一扫:“嗯。有心了,日后还需尔等尽心。”
高个子弟子赵虎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笑容,接口道。
“管事您太谦逊了,谁不知您是灵植峰派下来的行家,能得您指点,是我等的福分。只是不知管事您平日里,有哪些规矩和忌讳?我等愚钝,怕有疏漏,触犯了而不自知,那便是万死莫辞了。”
李峰闻言,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我的规矩很简单,尽职尽责,不生事端。至于忌讳……”
他顿了顿,目光微沉,“最厌阳奉阴违,搬弄是非。”
两人心头一凛,矮胖弟子王明立刻躬身:“管事明鉴!我等定然恪守本分,绝不行差踏错!”
说罢,他看似不经意地从袖中取出一个不起眼的布袋,轻轻置于一旁的案几上,动作流畅而隐蔽。
“管事初来,想必诸多用度尚未齐备。这是我与赵师兄的一点心意,区区灵石,聊作茶资,万望管事莫要推辞。”
李峰的目光在那布袋上停留了一瞬,灵觉微动,便已感知其中约有二十四枚灵石。
对于杂役弟子而言,这已是一年的例钱了,还需不吃不喝那种。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既未显露喜色,也未推拒,只是端起旁边的茶盏,轻轻拨弄了一下浮叶,淡淡道:“罢了,你等既如此有心,我记得这灵药园似乎还缺两名记名弟子。好生做事,我自不会亏待。”
这话赵虎、王明心中大喜,知道这第一步算是走通了,连忙再次躬身:“多谢管事!那我等便不打扰管事清修,先行告退了。”
退出管事阁,两人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如释重负与一丝得意。
阁内,李峰看着那袋灵石,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脸上这才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倒是两个懂事的……看来,这灵药园,比我想象的要有趣些。”
退出管事阁的赵虎与王明,虽强自按捺,但眉眼间那抹神采却如何也遮掩不住。
两人不再如往日那般直奔药田,反而刻意放缓了步伐,在园中的小径上踱步。
目光扫过那些正埋头劳作的同门,一种优越感油然而生。
不过半日功夫管事亲口许诺记名弟子之位予赵虎、王明二人的消息,便在众杂役弟子私下的窃语中传开了。
起初是惊疑,随即是恍然,最后化作了一片复杂的沉寂。
众人再看向赵虎、王明时,眼神里已带上了难以掩饰的羡慕,乃至一丝敬畏。
更有心思活络者,已开始暗自懊悔,为何自己没有抢先一步去表这份忠心。
不过数日,那间原本令人望而生畏的管事阁,门前竟隐隐有了几分络绎不绝的景象。
自然,没有谁敢明目张胆地结伴而行,多是独自一人,怀揣着积攒了许久的灵石,叩响那扇石门。
李峰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
对于这些迟来的忠心,他照单全收,既未表现出过多的热情,也未曾拒绝。
他也是从记名弟子入的内门,深谙驭下之道,恩威并施。
收了灵石,会随口对其略一点头,这微不足道的表示,便足以让进献者受宠若惊,自觉与旁人不同。
于是,灵药园里那看不见的规矩,在一夜之间,被彻底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