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场决定月泉命运的战斗,已过去五天。
月泉的复苏,如同神迹。清澈的泉水日夜不息地涌流,银白色的月华与浓郁的生命精气交织,形成一片朦胧的光雾,笼罩着整个盆地中心。干裂死寂的紫黑色大地已被新生的绿意覆盖,嫩绿的草芽顽强地钻出土壤,甚至有几株耐寒的野花已然绽放出星星点点的色彩。
空气中腐朽与硫磺的气味早已被泉水清冽的气息和泥土的芬芳取代。那层隔绝内外的“沉寂帷幕”彻底消散,北荒清冽的阳光得以再次洒落这片圣地,虽然外围的荒原恢复尚需时日,但希望已然种下。
我们留在泉边休整。每个人的状态都在好转,但那一战的伤痕,深深刻在了每个人心里。
李杞损耗最大,那枚本命龟甲彻底损毁,让他元气大伤,这几日大多时间都在静坐调息,借助月泉的生机缓慢修补着体内的暗伤。他看起来苍老了一些,但眼神依旧清澈睿智。
狼渊、石爪和鹰眼三位北荒巡狩,在处理了风足与草语的遗体(按照他们的传统,归于荒野)后,便承担起了警戒和协助我们休整的任务。
他们看向复苏的月泉和我们的眼神,少了几分最初的审视与隔阂,多了几分源自共同奋战与古老盟约的认同与尊重。狼渊私下告诉我,他已通过巡狩内部的秘法,将月泉复苏及“希望之种”现世的消息传回部落,想必会引发高层的高度重视。
阿劲和林云是休整期间最忙碌的人。阿劲协助巡狩们加固临时营地,并外出狩猎,补充食物。林云则发挥着她医者的本能,不仅照料着李杞和依旧沉睡的胡瑶,还用月泉之水和新生的草药,配制出效果极佳的金疮药和安神剂,连狼渊等人粗糙的旧伤都在她的调理下有了明显好转。
宥乔恢复得很快。月泉的环境似乎与她体内的星辉之力格外契合,不过几日,她的气息便重新变得充盈,甚至比之前更加凝练、深邃。
她常常独自坐在泉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指尖无意识地牵引着空气中流淌的月华与星辉,似乎在消化着“定辰”传承与净化月泉时获得的更深感悟。她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静,偶尔看向胡瑶时,眼中会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混合着感激与责任的情绪。
而胡瑶,是所有变化中最令人欣慰,也最引人瞩目的。
她是在战斗结束后的第二天傍晚彻底苏醒的。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是如同睡醒般,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妩媚的狐狸眼中,初时带着一丝久睡的迷茫,随即迅速变得清明,深处仿佛沉淀了月华,更添几分神秘与深邃。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是看向守在她身边的林云,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存在的笑意,轻轻说了句:“辛苦你了,云丫头。”声音带着久未说话的沙哑,却依旧清冷动听。
然后,她的目光扫过围过来的我们,在宥乔身上停顿了片刻,点了点头,最后望向那片已然复苏的月泉,眼神复杂,久久不语。
她能下地行走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走到泉边,俯下身,用双手捧起一掬清冽的泉水。泉水在她掌心微微发光,与她周身自然散发出的、温和而强大的九尾妖力产生奇妙的共鸣。
“这里……曾经是涂山一族在北荒的圣地之一。”她轻声开口,向我们,也像是在对自己诉说,“传说第一位感应月华而悟道的先祖,便是在此地留下传承。后来……族群迁徙,此地逐渐荒废,没想到,竟被那些污秽之物玷染至此。”
她顿了顿,看向宥乔:“多谢你,小家伙。若非你的‘希望’之力,引动了月泉深处沉睡的灵性,仅凭我残存的本源,未必能如此彻底地驱散那沉寂烙印,反而可能被其同化吞噬。”
这是胡瑶第一次如此明确地提及“希望”之力,并肯定了宥乔的关键作用。宥乔有些无措地摇了摇头:“是胡瑶姐姐你先保护了我……”
胡瑶微微一笑,不再多说,转而看向狼渊:“北荒巡狩……狼族的后裔。看来,古老的盟约,尚未被完全遗忘。”
狼渊肃容,右手抚胸,行了一个古老的礼节:“涂山尊者,盟约永存。守护北荒,抵御寂灭,是我等职责。”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发展,但我知道,平静只是暂时的。寂灭长老败退时那怨毒的宣言犹在耳边,他背后那所谓的“千旱之主”更是莫测高深。而且,月泉复苏,固然是好事,但也可能让我们这支队伍,更加显眼地暴露在各方势力的目光之下。
休整是为了走更远的路。月泉畔的余音渐歇,而宿命的回响,已在远方隐隐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