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死寂中走到了尽头。
当怀表的指针精准地重合在子时位置的瞬间,西北方的夜空,并非亮起光芒,而是骤然“塌陷”了下去。那片天空仿佛被无形的巨口吞噬,所有的光线、声音、乃至存在的概念都被抽离,化作一片比墨更浓、比虚无更空的绝对黑暗。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源自万物终末的“沉寂”之意,如同超新星爆发般,自那黑暗的中心轰然扩散,无视空间的距离,朝着栖湖居奔袭而来!
它不是能量冲击,更像是一种规则的抹除,一种概念的覆盖。所过之处,夜空失去深度,山林失去轮廓,连风都仿佛被冻结、分解,化为最基本的粒子归于死寂。
“来了!”李杞须发皆张,双手猛地按在阵法核心之上,磅礴的真元毫无保留地注入。“青木锁元·生机屏障,起!”
笼罩栖湖居的淡绿色光晕骤然炽盛,磅礴的生机被强行从地脉中抽取、凝聚,化作一道坚韧的、流淌着生命韵律的光壁,迎向那无声无息蔓延而来的“寂灭”黑暗。
没有巨响,没有爆炸。两者接触的刹那,是概念层面的残酷绞杀。生机光壁如同被投入强酸的绿叶,边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暗、枯萎、分解!淡绿色的光华激烈闪烁,试图修复、抵抗,但那“寂灭”黑暗如同永无止境的潮水,持续不断地侵蚀、湮灭。阵法基座埋设的玉石接连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裂纹迅速蔓延。
“撑住!”钱师傅在外围基地嘶吼,三台大功率能量偏转装置功率全开,三道粗大的蓝色能量束射向那片寂灭黑暗,试图偏转其轨迹。然而,科技的能量束在触及那黑暗的瞬间,就如同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便被彻底同化、消失。
几乎在生机屏障与寂灭黑暗接触的同时,一股无视物理防御的、直透灵魂本源的“寒意”穿透了屏障,降临在栖湖居每一个人身上!那不是温度的降低,而是生命之火被强行压制、意识趋向冻结的恐怖体验。
“哼!”我闷哼一声,体内镇邪真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炽烈的金光自体表爆发,如同熊熊燃烧的金色火焰,将试图侵入我身体的沉寂之意强行驱散、净化。但我能感觉到,真炁的消耗速度惊人。
阿劲发出一声低吼,周身气罡鼓荡,肌肉贲张,以纯粹的血肉精元和武道意志硬抗这股侵蚀,但他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林云更是直接软倒在地,若非李杞分出一缕真元护住,恐怕瞬间就会生机湮灭。
胡瑶显出了部分原形,狐尾焦躁地拍打着地面,周身妖力与那沉寂之意激烈对抗,发出滋滋的声响。
核心的压力,绝大部分落在了宥乔身上!在她感知到那寂灭之意的瞬间,静室内的“聚灵\/稳灵”基阵便剧烈闪烁,几乎崩溃。她按照之前的引导,立刻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星图。
然而,与之前的模拟完全不同!
当她的意识试图引动星辉构筑“微型星域”时,感受到的不是星辰的呼应,而是无边的、令人绝望的“空”与“无”。那寂灭之意如同最深沉的海底淤泥,包裹着她的意识,拖拽着她向下沉沦。她“看”不到星轨,感觉不到星络,只有冰冷和死寂,仿佛整个宇宙的星辰都在这一刻同时熄灭。
“不……不能……”她在意识深处挣扎,如同溺水者,那份初生的、微弱的星辉之火在无边的黑暗中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外界传来的、同伴们抵抗的波动和她自身生机被侵蚀的痛苦,如同冰锥刺穿着她的意志。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被彻底吞噬的刹那——
一段破碎的、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如同被寂灭之力激发的古老烙印,猛地在她脑海中炸开!
那是一片支离破碎的星空,巨大的青铜门扉在星骸间缓缓闭合,门缝中,是无尽的、翻涌的、试图吞噬一切的黑暗与沉寂……一个模糊却无比伟岸的身影,立于门前,回首一望,眼神中带着无尽的眷恋与决绝,然后,毅然将最后一点璀璨如星火般的光芒,打入了门缝之外的虚空……那点星火,跨越了无尽时空,最终落入了一条奔流不息的血脉长河之中……
“守护……平衡……钥匙……非锁……乃……希望之种……”
这破碎的信息带着一种亘古的苍凉与沉重,却也带着一丝绝不屈服的意志,如同最后的火种,瞬间点燃了宥乔近乎熄灭的意识!
“我不是锁……我是……种子!”一股明悟如同惊雷般在她心中炸响。她不再试图去“构筑”什么,而是彻底放开了对自身血脉的束缚,将自己变成了一个“通道”!
嗡——!
静室内,宥乔的身体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星辉!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虚妄、定义一切存在的“秩序”之力!她眉心的光点化作了一道旋转的微型星璇,体内那几条脆弱的星络瞬间变得无比清晰、明亮,并且向着更深处、更遥远的星图蔓延、连接!
以她为中心,一个直径约三米的、完全由纯净星辉构成的领域骤然展开!这个“微型星域”内部,星芒流转,轨迹清晰,将一切沉寂之意排斥在外!并且,这星域的光芒,开始顽强地向外扩散,如同在无边的墨汁中滴入一滴清水,虽然无法驱散全部黑暗,却硬生生在栖湖居的核心区域,撑开了一片绝对的“净土”!
星辉所及之处,那渗透进来的沉寂寒意如同阳光下的薄雪,迅速消融。阿劲、林云等人压力骤减。
“成功了!”李杞惊喜交加,老泪纵横。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似乎是感应到了星辉的抵抗,西北方那片寂灭黑暗的核心,一道更加凝练、色泽暗沉如亿万星辰尸骸凝聚的灰色光束,如同冥神的凝视,无视了摇摇欲坠的生机屏障,直接锁定了静室中的宥乔,暴射而来!
这是“寂灭之源”的本体攻击!
“少主!”李杞目眦欲裂,想要阻拦,却已来不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沉默守护在侧的胡瑶,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清啸一声,周身妖力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燃烧起来,九条巨大的、凝实的狐尾虚影在她身后展开,如同盛开的雪莲,又如同坚定的盾牌,层层叠叠地挡在了那道灰色光束之前!
“胡瑶!不要!”阿劲嘶吼。
没有声音。
狐尾虚影在接触到灰色光束的瞬间,便从末端开始,寸寸湮灭,化为最细微的尘埃。胡瑶的本体剧烈颤抖,口中喷出带着冰碴的鲜血,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但她依旧死死地站在原地,九尾尽碎,却为宥乔争取到了至关重要的、一刹那的时间!
也就在这一刹那,宥乔构筑的星域光芒攀升到了顶点。她福至心灵,引导着那浩瀚的星辉,并非硬抗,而是如同织网般,迎向了那道灰色光束。
星辉与寂灭本源,这两股截然相反、宿命对立的力量,终于正面碰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无声的湮灭与新生。灰色光束如同撞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其恐怖的湮灭之力被星辉中蕴含的“秩序”与“生机”概念不断分解、中和。星辉之网也在剧烈消耗,明灭不定,宥乔的身体颤抖得如同风中的残烛,七窍中都渗出了带着星芒的血丝,但她死死支撑着,眼神亮得吓人。
僵持了约莫十息,那道凝练的灰色光束,终于在星辉的持续净化下,彻底消散。而宥乔周围的星域也瞬间黯淡下去,她身体一软,向后倒去,被眼疾手快的林云抱住,彻底昏迷。
几乎在同一时间,西北方那片塌陷的夜空,如同失去了支撑,开始缓缓恢复,那股笼罩天地的恐怖沉寂之意,如同潮水般退去。
生机屏障终于稳定下来,虽然黯淡无光,布满了裂痕,但终究没有完全破碎。
风,重新开始流动。远处山林中,传来了夜枭惊惶的啼叫。
我们……守住了。
代价是,胡瑶重伤濒危,本源受损;宥乔昏迷不醒,状态未知;阵法近乎报废;每个人都伤痕累累,心力交瘁。
我走到回廊边缘,望着西北方逐渐恢复正常、却依旧阴沉的夜空,心中没有喜悦,只有无尽的沉重。这仅仅是开始,“石语者”和那位“寂灭长老”绝不会就此罢休。而宥乔身上觉醒的秘密,似乎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古老,更加惊人。
星寂之战,暂告段落。但心湖映星的旅程,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