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 09:30 永鑫电解铝厂外围。
再次站在永鑫电解铝厂的大门外,感觉恍如隔世。
记忆中是灰扑扑但充满工业活力的厂区,高耸的烟囱,轰鸣的机器,以及穿着工装、行色匆匆的工友。而如今,眼前是一片死寂。大门紧闭,挂着“停产整顿”的牌子,锈迹仿佛在一夜之间爬满了铁栅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金属锈蚀、未散尽的化学品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焦糊中带着腥甜的怪异气味。
那是死亡和怨念沉淀后的味道。
杨振武安排的当地联络人——一位姓王的、脸色苍白的安监部门小领导,早已等在门口,看到我如同看到救星,连忙打开侧门。“谢……谢专家,您可算来了,里面……里面现在真的没人敢进去了,白天都不敢!”
“我自己进去看看。”我接过他递来的厂区平面图和一个强光手电,谢绝了他陪同的提议。普通人进去,无异于给里面的东西“加餐”。
独自一人走进厂区。
主干道空旷无人,落叶和碎纸屑被风卷着打旋。曾经熟悉的厂房如同沉默的巨兽匍匐着,窗户大多漆黑,一些玻璃呈放射状碎裂。越往里走,那股焦糊腥甜的气味越发浓重,空气也仿佛凝滞、沉重起来,带着一股隐约的、皮肤刺痛的灼热感,这不是物理上的高温,而是灵异层面的“怨火”余烬。
我的目标是三号铸造车间。
绕过脱硫车间——我曾经工作的地方,它相对完好,但也能感觉到其中弥漫着的不安气息,像是被邻近的灾难所波及。继续深入,眼前出现了一片触目惊心的废墟。
那里原本是三号铸造车间。
此刻,高大的厂房顶棚大部分坍塌,扭曲的钢梁像巨兽的骸骨般狰狞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墙壁被熏得漆黑,遍布爆炸冲击留下的裂痕。地面上散落着凝固的、形态诡异的铝锭碎块、烧焦的不知名杂物,以及……一些无法细看的、深褐色的污渍。
尚未完全靠近,一股强烈至极的怨念混合着绝望、痛苦和暴怒的情绪波动,就如同无形的潮水般冲击着我的感知。耳边开始出现若有若无的、极其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和低沉的、被压抑的呻吟。
我停下脚步,运转体内恢复了大半的法力,在周身布下一层淡淡的金光咒护体。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才稍稍减轻。
开启法眼望去,眼前的景象更是让人头皮发麻。
整个铸造车间废墟,都被一层浓郁得化不开的、暗红色的污秽之气笼罩着。那气息翻滚、蠕动,仿佛有生命一般。而在污秽之气的核心,隐约可见数十条扭曲、模糊、呈现出痛苦挣扎姿态的淡黑色人形轮廓!它们被束缚在废墟之中,无声地嘶嚎,不断地重复着爆炸瞬间的惊恐与痛苦。它们的存在,就像是在现实的空间上,打上了一个无法愈合的、流着脓血的灵异伤疤。
更令人心惊的是,这些怨灵似乎并非无序地飘荡。它们散发出的怨念,正被某种力量牵引着,缓缓流向废墟中央——那里是熔炼炉原本所在的位置,也是爆炸的绝对中心。在那里,暗红色的怨气几乎凝结成了实质,形成了一个不断旋转的、如同心脏般搏动着的诡异旋涡。
这不是简单的怨灵滞留。这是……怨念核心正在形成!如果放任不管,这个核心一旦彻底稳固,汲取了足够的力量,很可能演化成一个强大的、具有自我意识和攻击性的地缚邪灵,甚至可能将整个厂区都拉入它的痛苦领域,届时再想处理,就难如登天了!
我尝试着向前又走了几步,想看得更清楚些。
“轰——!!”
一声并非来自现实,却直接在我脑海中炸开的巨响猛然爆发!伴随着巨响的,是眼前瞬间充斥的、灼热刺目的白光幻觉,以及一股仿佛要将我灵魂都点燃的炽热冲击!
是爆炸瞬间的残响!那些怨灵在无意识地重复着死亡时的经历,并将这种恐怖的感知投射给任何靠近的活物!
我闷哼一声,金光咒剧烈波动,连连后退数步才稳住身形,额角已渗出冷汗。好强的怨念冲击!仅仅是边缘地带就有如此威力,核心区域恐怕……
不能再独自深入了,我必须立刻将这里的情况汇报给杨振武,同时……需要团队的帮助。
下午 14:00 栖湖居客厅。
我将在永鑫厂的所见所感,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大家。
听完我的描述,客厅里一片沉默。
阿劲猛地一拍桌子(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怒声道:“**!二十多个兄弟死得那么惨,死了还不得安生,被怨气捆在那里受罪!这他妈叫什么事!老谢,这活儿咱们必须接!不能让他们魂飞魄散,得送他们安安心心地走!”
他这话说出了我的心声。超度,而非毁灭,是我们的首要目标。
胡瑶蹙着眉,指尖一缕幽蓝色的狐火跳跃不定:“按照你的描述,怨念已初步凝聚核心,性质狂暴且带有‘灼烧’和‘爆炸’的特性。我的狐火虽能净化,但至阴,与那怨火本质相冲,强行压制恐会引发更剧烈的爆发,伤及怨灵根本。”她看向宥乔,“或许……需要更温和,却能从根本上安抚和化解怨气的方法。”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坐在窗边,一直安静听着的宥乔。
她低着头,双手紧紧交握着,指节泛白。她能感受到我们话语中描绘的那幅悲惨图景,也能感受到我们目光中的期待。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清澈和坚定。
“我……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但是,如果我的力量……如果能带给那些痛苦的灵魂一点点……平静和温暖,我愿意去试试。”
李杞抚须沉吟道:“少主血脉之力,蕴含磅礴生机与安抚万物的‘意’。理论上,确实是对抗此种暴烈怨念的最佳手段之一,如同春雨润泽焦土。但少主你伤势未愈,力量初生,面对如此浓烈的集体怨念,若稍有不慎,恐遭反噬,被那些痛苦绝望的情绪污染心神。”
“我知道有危险,李爷爷。”宥乔看向李杞,又看向我们,“但我不能……明明有可能做点什么,却因为害怕而躲在这里。柏良哥看到的那些……被困住的工友,他们太痛苦了。我想……试着去理解他们的痛苦,而不是……只是消灭它们。”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与她年龄和外表不符的慈悲与担当。这一刻,我们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青铜门前,毅然选择牺牲的守门人。
我看着她,心中已然有了决定。
“既然如此,”我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准备一下。阿劲留守,继续养伤,胡瑶、李老,还有宥乔,我们四个,明天再去会会那‘锈蚀的哭墙’。”
这一次,我们不仅要面对怨灵,更要试着……抚平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