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21:15 栖湖居 静室
书房被临时改造成了静室。
窗帘拉紧,只留一盏光线柔和的古式油灯。李杞用随身携带的朱砂混着某种药液,在地板上绘制了一个简易的、仅能容纳一人盘坐的安神阵法,淡淡的药香与朱砂的气息混合,形成一种令人心神沉淀的氛围。
宥乔盘坐在阵法中央,依旧裹着毯子,脸色在跳动的灯火下显得明暗不定。她紧闭双眼,长长的睫毛不住颤动,交握在膝前的双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紧张,如同实质般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阿劲、胡瑶和我在阵法外围静坐,不敢发出丝毫声响,连呼吸都刻意放轻。阿劲额角还带着之前激战留下的未愈伤痕,此刻他眉头紧锁,身体前倾,像一头随时准备扑出去保护幼崽的受伤雄狮。胡瑶蜷在一旁,尾巴紧紧贴着身体,琥珀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宥乔,感知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能量波动。
李杞坐在宥乔对面,隔着一臂之遥,声音低沉而富有某种奇特的韵律,引导着她:“孩子,放松……不要抗拒恐惧,接纳它,但它不是你。将你的意识,从外界的嘈杂,从身体的疼痛和冰冷中收回……向内看,向下沉……”
“想象你的意识,如同一缕轻烟,沉入你的丹田,沉入你生命的源头……去寻找……去寻找那一缕不同于你过往二十多年所认知的……光,或者热……”
宥乔的呼吸逐渐变得深长,但依旧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眉头越皱越紧,似乎在黑暗中徒劳地摸索。
“我……我感觉不到……”她有些焦急地低语,带着挫败感,“只有黑……和冷……”
“耐心。”李杞的声音稳如磐石,“血脉沉寂二十余载,非一朝一夕可唤醒。摒弃杂念,尤其是‘必须找到’的念头。只是去‘感知’,如同倾听极远处传来的、微弱的潮汐……”
室内再次陷入沉寂,只有油灯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突然,我敏锐地察觉到,周围弥漫的、来自湖底的那股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似乎……波动了一下。不是增强,而是像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荡开了涟漪。
几乎同时,宥乔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发出一声极轻的抽气,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
“有……有了……”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一点……金色的……像火星……很小,很暗……但是……好暖……”
成了!
我们几人交换了一个激动而又紧张的眼神。
“很好!”李杞的声音也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不要试图去抓住它,也不要催动它。只是观察它,感受它的温暖,它的存在,让它知道你是友善的,是它的归宿……”
宥乔依言而行,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丝近乎安宁的神色。那缕初生的血脉薪火,似乎带来了某种程度上的慰藉。
然而,好景不长。
就在宥乔的精神逐渐与那缕微小火光建立初步联系时,异变陡生!
“呜——!”
一声低沉、压抑、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呜咽声,毫无征兆地穿透湖水、土地和墙壁,直接响彻在我们的脑海深处!是青铜门的悲鸣!它似乎感应到了守门人血脉的主动苏醒与靠近,反应变得剧烈起来!
与此同时,静室内温度骤降,墙壁和地板上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起一层薄薄的白霜!阴寒刺骨的邪气如同潮水般从湖底方向涌来,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浓烈!
“不好!门被刺激了!”李杞脸色大变。
“呃啊——!”宥乔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刚刚浮现的安宁瞬间破碎!她猛地抱住头,蜷缩起身子,那缕刚刚感知到的、温暖的金色火星在她体内剧烈地明灭闪烁,仿佛随时都要被周围涌来的、无形的黑暗与冰冷扑灭!更可怕的是,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开始浮现出若隐若现、与湖底青铜门上花纹极其相似的诡异淡金色纹路,但那纹路却散发着一种不祥的气息!
她的血脉被门的力量强行共鸣、拉扯,几乎要失控!
“稳住她的心神!隔绝外部干扰!”李杞疾呼,双手快速结印,点向安神阵法,阵法的光芒瞬间亮起,试图抵御那无孔不入的邪气侵蚀。
阿劲怒吼一声,不顾伤势,猛地站起,浑身气血勃发,如同一个人形火炉,试图用自身旺盛的阳刚之气驱散周围的阴寒。胡瑶也立刻喷出一口幽蓝色的狐火,火焰并不灼热,却带着净化的力量,环绕在静室四周,形成一道脆弱的屏障。
我立刻手掐镇魂诀,口诵净心神咒,声音不大,却带着法力波动,如同清泉般试图流入宥乔混乱的识海:“宥乔!守住本心!那是你的力量,不是门的!把它拉回来!”
宥乔在巨大的痛苦中挣扎,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鲜血从嘴角渗出。她听到了我的声音,涣散的眼神中挣扎出一丝清明。
“我的……是我的……”她如同濒死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般,用尽全部意志,不再去抗拒那剧烈的共鸣拉扯,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死死地“拥抱”住那缕即将熄灭的金色火星!
“轰!”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体内炸开!那缕微弱的火星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在这一刻,因为主人极致的求生意志与认同,猛地膨胀了一圈,散发出更加稳定、更加温暖的光芒!她皮肤上那些不祥的淡金色纹路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极其微弱的、却纯粹由内而生的金色光晕笼罩了她!
邪气的侵蚀被暂时逼退,脑海中的呜咽声也减弱了一些。
宥乔脱力般向前倒去,被眼疾手快的李杞扶住。她剧烈地喘息着,浑身被冷汗浸透,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但那双睁开的眼睛里,除了疲惫和后怕,却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微弱却真实的……力量感。
她抬起头,看着我们,气若游丝,却带着一种蜕变后的坚定:
“我……感觉到了。它很弱小……但,它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