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无眠。
那枚青铜铃铛被我放在宾馆房间的书桌上,用一块软布垫着。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布满铜锈,沉默无言。但我却能感觉到,它像一只沉睡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我,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冰凉的波动。
老周的话,宥乔触碰铃铛时的失神,还有那幅诡异的画……这一切像是一团乱麻,塞满了我的脑袋。
“物归原主”……这铃铛,难道原本就该属于我?属于我们谢家?爷爷从未提及过此类物件。
“叮……”
又是一声!极其轻微,仿佛直接响在耳膜深处,或者说是响在我的灵觉之中。不是物理的声音,而是一种……意识的回响。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打开台灯。
铃铛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纹丝不动。
这不是幻觉。
我起身,走到书桌前,凝视着这枚神秘的铃铛。上面的符文扭曲盘绕,我尝试辨认,却发现自己所学的符箓知识中,竟无一能与之上面完全对应。它们显得更古老,更原始,似乎带着一种蛮荒的气息。
犹豫了一下,我伸出食指,轻轻点向铃身。
就在接触的瞬间——
“轰!”
突然间,就像一道晴天霹雳在脑海中炸响!原本熟悉的宾馆房间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茫无际的浓雾,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这雾气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血红色,翻滚着,涌动着,仿佛有生命一般。每一丝雾气都散发着浓烈的腥气,让人闻之欲呕。
在这片浓雾中,隐约传来阵阵金铁交鸣之声,清脆而刺耳,仿佛有无数刀剑在相互碰撞。伴随着这声音的,还有阵阵痛苦的嘶吼,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凄惨叫声,让人毛骨悚然。
然而,这还不是最恐怖的。在这一片混沌之中,竟然还回荡着一种宏大、悲怆、仿佛来自远古的吟唱!让人既感到恐惧,又不禁为之动容。
一幅破碎的画面一闪而逝:一座高耸的、以巨石垒成的祭坛,祭坛中央,绑着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她的面容……赫然与那画中女子、与宥乔一模一样!她仰望着血色天空,眼神绝望而凄然。
祭坛下方,无数模糊的人影跪伏在地,如同潮水。
而在祭坛顶端,一个高大的、笼罩在黑影中的身影,正高举着一件东西——正是那枚青铜铃铛!
“嗬——!”
我猛地抽回手指,踉跄后退,撞在椅子上,发出一声闷响。心脏狂跳,额头上全是冷汗。眼前的幻象消失了,我依旧在宾馆房间,窗外是灰蒙蒙的、即将天亮的雾霭。
那是什么?祭祀?那个女子……是宥乔的前世?这铃铛,是祭祀的法器?
“柏良哥?”隔壁床的宥乔被惊醒,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揉着眼睛,“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我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波澜,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没……没事,起来喝口水,吵到你了?”
“没有,”她摇摇头,打了个哈欠,又躺了回去,嘟囔着,“这雾好大啊,今天还能出去玩吗?”
我看着窗外弥漫着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大雾,又看了看桌上那枚沉默的青铜铃铛,低声道:“也许……这雾,没那么简单。”
雾直到中午才渐渐散去,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给古镇带来些许暖意。
我们按照原计划,去往附近一处有名的山林景区,据说那里有古栈道和悬棺,带着神秘色彩。
宥乔似乎恢复了活力,走在前面,拿着手机不停地拍照。山里的空气清新,带着泥土和草木的芬芳,暂时驱散了我心头的阴霾。但我依旧不敢放松警惕,那枚青铜铃铛被我小心地收在随身背包的夹层里,用几层软布包裹,隔绝它与宥乔的直接接触。
一路上,我仔细观察着宥乔,她的言行举止似乎并无异常,依旧是我熟悉的那个女孩,会为看到一只松鼠而惊喜,会为走过摇摇晃晃的索桥而尖叫着抓住我的胳膊。
但偶尔,在一些不经意的瞬间,我会捕捉到她眼神里一闪而过的茫然。
比如,当我们路过一片开满白色小花的灌木时,她会突然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低声说:“这花……好像在哪里见过,好多好多……”
又比如,在山涧旁休息,听着潺潺水声,她会莫名地抱住双臂,轻轻颤抖,说:“有点冷。”
可那时,阳光正好,山风温和。
我知道,那幅画,那个青铜铃铛,就像投入她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在慢慢扩散。就好像有某种沉睡在她灵魂深处的东西,正在被唤醒。
而我自己的状态,也在变差。
昨晚的幻象之后,我的精神就有些恍惚,走在山路上,耳边总会隐约听到那青铜铃铛的“叮铃”声,时有时无,搅得我心烦意乱。眼前的山景,有时会莫名地与昨晚看到的血色祭坛幻象重叠,让我产生一瞬间的眩晕。
是这铃铛在影响我?难道是因为我与它接触最多?
“柏良,你脸色不太好。”宥乔回过头,担心地看着我,“是不是昨晚没睡好?还是爬山太累了?”
“没事,”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可能有点不适应山里气候。”
她走过来,很自然地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指尖微凉。“没发烧就好,要不我们休息一下,或者往回走?”
她的关切是真实的,这让我心头一暖。我摇摇头:“不用,快到了吧,听说前面的悬棺很壮观。”
我不能停下,冥冥中有种感觉,答案就在前面。这山林,这雾气,这铃铛,还有宥乔的异常,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越往深山走,游客越少。古栈道蜿蜒在峭壁之上,下方是幽深的峡谷。风吹过,带着呜咽之声。
就在我们走到一处较为开阔的观景平台,能看到对面崖壁上那些古老悬棺时,宥乔忽然“咦”了一声。
“柏良哥,你看那边……”她指着对面悬崖下方,一片被阴影笼罩的灌木丛,“那里……是不是站着一个人?穿着黑衣服,好像……在看着我们?”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峭壁陡峭,灌木丛生,哪里有什么人影?
“没有人啊,你看错了吧?”我说。
“可能吧……”宥乔不确定地收回手,眉头微蹙,“可是刚才明明……”
她的话没说完。
因为,就在这一刻,毫无征兆地,被我放在背包夹层里的那枚青铜铃铛,突然自己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的嗡鸣,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我和宥乔的脑海中响起!
宥乔猛地捂住耳朵,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什么声音?!”
我心中巨震,猛地回头,再次望向那片幽深的灌木丛。
阴影依旧,空无一人。
但一种被窥视、被锁定的冰冷感觉,如同毒蛇般,悄然缠上了我的脊椎。
这山里,有东西。
它注意到我们了。
或者说,它注意到了我们带来的……这枚铃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