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天阁,天机殿深处。
此处并非正式议事的偏厅,而是一间更为私密、被层层阵法笼罩的静室。室内陈设古朴,仅有一张云纹玉案,几只蒲团,以及袅袅升腾着宁神香气的青铜香炉。墙壁上悬挂着几幅意境悠远的水墨山水,仔细看去,那山水走势竟隐隐与补天阁的护山大阵脉络相合。
清虚子阁主端坐于主位蒲团之上,神色平和,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望来时,却仿佛能洞悉人心。木尘长老与铁律长老分坐两侧。
林越与苏清鸢在引领下步入静室,恭敬行礼。
“坐。”清虚子微微颔首。
两人依言在下首蒲团坐下。
“林越,你伤势痊愈,且更上一层楼,气息沉凝,星辉内敛,看来此番磨难,于你反是造化。”清虚子目光在林越身上停留片刻,语气中带着赞许。
“全赖阁主与宗门倾力救治,弟子方能破而后立。”林越诚恳道。
清虚子摆摆手:“宗门栽培弟子,天经地义。你能抓住机缘,是你自己的本事。今日唤你二人前来,一是看看你的恢复情况,二是有几件事,需与你分说。”
他顿了顿,看向铁律长老。铁律会意,沉声开口:“关于内部流言及雷震一系之事,经初步核查,最初散布谣言、质疑你为宗门招惹祸端的几名弟子,虽矢口否认受人指使,但其近期与刑罚殿几名执事往来密切,而这几名执事,皆与雷震有旧。虽无直接证据证明雷震授意,但其嫌疑最大。此外,天听阁监控发现,迎宾城之事后,雷震曾动用一条极为隐秘的渠道,向外传递过信息,内容无法截获,但接收方气息……不属于已知的任何大荒势力,极为隐晦阴森。”
林越眼神微凝。雷震果然贼心不死,而且似乎还勾结了来历不明的外部势力?
“阁主,是否需要弟子……”林越问道。
清虚子摇摇头:“暂无实证,动他不得。雷震在阁中经营多年,根深蒂固,贸然动手,恐引内部动荡。况且,他现在学乖了,表面异常安静。不过,他既已露出狐狸尾巴,便跑不了。铁律长老会继续暗中监控,搜集证据。你心中有数即可,在外言行需更加谨慎,提防暗箭。”
“弟子明白。”林越点头。
清虚子话锋一转:“另一件事,便是木尘之前提到的,近日大荒多地出现的修士失踪事件,以及……那残留的微弱星力波动。”
他看向林越,目光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天听阁调动了更多力量详查,发现这些失踪事件发生的地点,看似随机分散,但若将地点连线,并标注上星力波动的强弱程度……其图案,隐隐指向大荒西北部,一片被称为‘坠星原’的古老荒原。”
“坠星原?”林越心中一动,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苏清鸢轻声补充道:“坠星原,传闻是上古时期,天外星辰坠落最密集的区域之一,地貌奇特,残留着各种混乱的星辰之力与空间裂隙,环境险恶,人迹罕至。但也因此,吸引了许多探寻上古星辰遗迹或特殊星辰材料的修士前往冒险。”
清虚子颔首:“不错。更关键的是,根据补天阁古籍零星记载,以及木尘长老回忆起的一些古老传闻,‘坠星原’深处,可能存在一处与‘星族’有关的古老废墟,或称之为‘星陨古殿’的遗迹入口。只是年代久远,记载模糊,且坠星原危险重重,一直未被证实。”
星族遗迹!星陨古殿!
林越的心脏猛地一跳。丹田中的星火之种,以及识海内的“寰宇星火图”,都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牵引,微微悸动了一下。怀中的那枚定界石碎片,也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温热感。
这一切,绝非巧合!
那些失踪修士最后残留的星力波动,很可能与他们探寻或意外触及了与星族遗迹相关的事物有关!甚至……就是被遗迹本身,或者守护遗迹的某种力量、亦或是……觊觎遗迹的其他存在所害!
“阁主的意思是……这些失踪事件,可能与星族遗迹有关?而遗迹,就在坠星原?”林越压下心中的激动,沉声问道。
“极有可能。”清虚子道,“星族虽已湮灭于历史长河,但其传承与遗迹,始终是各方势力暗中觊觎的目标。如今你身负星族传承之事已传开,定界石碎片在你手中的消息恐怕也瞒不住太久。那些失踪事件,或许只是序幕。真正的风暴眼,很可能就在坠星原。有人,或者某些势力,可能在尝试开启或寻找那处遗迹,而这个过程,显然并不顺利,甚至……充满了血腥。”
木尘长老接口道:“阁主与老夫商议后认为,与其被动等待麻烦上门,不如主动出击。林越,你身为星族传人,对星力感应最为敏锐,或许能在坠星原有所发现。若能找到星族遗迹,不仅可能获得更深层的传承,解开你身上的部分谜团,也能提前掌控局势,避免遗迹落入心怀叵测之辈手中,酿成大祸。”
“弟子愿往!”林越没有丝毫犹豫。探寻星族遗迹,本就是他一直想做的事情,如今线索出现,岂能错过?
清虚子看着他,缓缓道:“此行凶险异常。坠星原环境复杂,空间不稳,更有未知的危险潜伏。那些制造失踪事件的幕后黑手,实力不明,目的不明,且敌暗我明。你虽实力大进,但毕竟尚未化灵,孤身前往,恐力有不逮。”
他目光转向苏清鸢:“苏姑娘,月神宫与星族上古有旧,太阴灵髓与星核本源相辅相成。你若愿与林越同行,相互照应,把握会大上许多。不知你意下如何?”
苏清鸢起身,对清虚子微微一礼,清声道:“清鸢愿往。林越之事,亦关乎太阴灵髓安定,月神宫不会置身事外。”
“好!”清虚子点头,“此外,为保万全,宗门也会给予你们支持。木尘长老会坐镇宗门,协调资源与情报。铁律长老会暗中调动一支‘暗卫’,在坠星原外围策应,必要时刻可提供支援。这是‘坠星原’及周边区域的详细舆图,以及宗门收集到的关于失踪事件和‘星陨古殿’传说的所有资料。”
清虚子取出两枚玉简,分别递给林越和苏清鸢。
“你们先回去准备,仔细研读这些信息。三日后出发。记住,此行以探查为主,保全自身为要。若事不可为,即刻退回,宗门永远是你们的后盾。”清虚子郑重叮嘱。
“谨遵阁主之命!”林越与苏清鸢齐声应道。
离开天机殿静室,天色已近黄昏。夕阳余晖为补天阁的亭台楼阁镀上一层金边,却驱不散两人心头逐渐凝聚的凝重。
“坠星原……星陨古殿……”林越握着那枚温热的玉简,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名字,“清鸢,你对此了解多少?”
苏清鸢微微蹙眉:“月神宫古籍中对坠星原记载也不多,只知其地险恶,上古星辰坠落残留的混乱法则至今未平,形成许多绝地和诡异现象。至于星陨古殿……更像是流传于少数古老势力间的缥缈传说,据说与星族祭祀或某次重大变故有关,但从未有人证实其确切存在。若真与近日的失踪案有关,恐怕那里已成是非之地。”
林越点头:“无论如何,必须去一趟。这不仅关乎星族传承,那些失踪的修士……若真是因探寻遗迹而遇害,我们既然得到线索,便有责任弄个明白。而且,我总感觉,定界石碎片似乎对那里有所感应。”
他摸了摸怀中贴身存放的碎片,那种微弱的牵引感依旧存在。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朝着星辰殿方向走去。沿途遇到的弟子,无论是否相识,大多都会停下脚步,恭敬地向林越行礼,眼中带着敬佩与好奇。林越在迎宾城的事迹,早已传遍全阁,其声望如日中天。
刚走到星辰殿附近,一道熟悉的身影便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
“林大哥!你终于出来了!”石昊如同一头矫健的小豹子,瞬间冲到林越面前,满脸兴奋,“听说你把那些坏蛋的阵法都打破了?太厉害了!你的伤都好了吗?”
看着石昊眼中纯粹的崇拜与关心,林越脸上露出笑容,揉了揉他的脑袋:“都好了,而且因祸得福,比以前更强了。你小子也不错,气息扎实了许多,看来在战武堂没偷懒。”
石昊嘿嘿一笑,挺起胸膛:“那是!战武堂的长老们可重视我了,什么好东西都给我用!我现在力气可大了!林大哥,你是不是又要出去打架?带上我吧!我现在可厉害了!”
看着石昊跃跃欲试的样子,林越心中温暖,但还是摇了摇头:“小昊,这次去的地方很危险,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在宗门打好根基。等你将来更强了,有的是机会和我并肩作战。记住,修炼不能急躁,要一步一个脚印。”
石昊有些失望地撅了撅嘴,但还是听话地点点头:“哦……那林大哥你要小心啊。”
“放心。”林越又勉励了他几句,并留下一些适合他现阶段使用的丹药和一份自己整理的、关于淬体修炼的心得,这才与苏清鸢回到观星洞。
接下来的三日,两人几乎足不出户,全力研读清虚子给予的玉简信息,并做着出发前的最后准备。
玉简中关于坠星原的信息非常详尽,包括已知的地形地貌、危险区域标注(如空间裂缝带、星辰风暴区、磁暴荒丘等)、已知出没的几种强大凶兽和诡异生灵、以及大致的气候与星力潮汐规律。其中提到,坠星原深处的星力极其混乱,有时会突然爆发,有时又会沉寂如死地,极易干扰修士的感知和灵力运转。
关于“星陨古殿”的传说则零散而模糊,多是一些上古笔记或探险者口述的碎片信息。有的说那是一座由坠落星辰的核心铸造的宏伟殿宇,埋葬着星族的荣耀与秘密;有的说那是一片被扭曲时空笼罩的废墟,任何进入者都会被永远放逐;还有的则提到,古殿周围,徘徊着星族战死者的不屈英灵,或者被星辰之力异化的恐怖守护兽……
而那些失踪事件的记录,更是触目惊心。近两个月来,坠星原外围及周边区域,已有超过二十名修士莫名失踪,其中甚至包括两名化灵境初期的散修。最后发现他们踪迹或遗留物品的地方,无一例外都检测到了微弱的、非自然的星力波动残留,且波动属性与坠星原本身的混乱星力略有不同,更加精纯,但也更加……诡异。
“这些星力波动残留,似乎带着一种……‘标记’或者‘吸引’的性质?”林越指着玉简中的一段分析,对苏清鸢道,“天听阁的执事猜测,失踪者可能是被这种特殊的星力波动吸引,深入了危险区域,或者……是被这种波动‘标记’后,被什么东西‘带走’了。”
苏清鸢沉吟道:“若真与星族遗迹有关,这种星力波动,会不会是某种……古老的禁制、阵法残存的气息,或者是遗迹开启时泄露出的力量?”
“很有可能。”林越点头,“我们必须万分小心。我的星火灵力与星族同源,或许对这类波动更敏感,既是优势,也可能成为靶子。”
三日后,清晨。
补天阁山门一处隐秘的侧峰平台。晨雾未散,林越与苏清鸢已整装待发。
林越一身利于行动的深蓝色劲装,外罩星辰殿特制的银色软甲,背负以星辰陨铁重新祭炼过、更加沉重古朴的黑色长棍,腰间悬挂着几个储物袋。苏清鸢则是一身月白色的贴身软甲长裙,勾勒出窈窕身姿,面覆轻纱,背负着月神宫制式长剑“月影”,气息清冷。
木尘长老前来送行,递过一个储物戒指:“里面是一些疗伤、解毒、恢复灵力的丹药,还有几套应急的阵盘和符箓,以及联系外围暗卫的信物。记住阁主的话,安全第一。”
“多谢长老。”林越接过戒指,郑重收好。
“一路小心。”木尘拍了拍林越的肩膀,又对苏清鸢点头示意。
两人不再多言,对视一眼,同时御空而起,化作一银一白两道流光,朝着西北方向,破空而去。
目标——坠星原!
就在他们离开补天阁势力范围不久,在下方一处荒僻的山谷阴影中,一道如同融于岩石的模糊身影缓缓浮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红芒,随即捏碎了一枚漆黑的传讯符。
“鱼已出洞,方向西北,坠星原。”
信息化作无形波动,传向未知的远方。
而在更遥远的、补天阁刑罚殿深处,雷震长老看着手中一块刚刚黯淡下去的黑色晶石,嘴角勾起一抹森然冷笑。
“坠星原……星族遗迹……真是个好地方。林越啊林越,这次,我看还有谁能救你。那遗迹中的‘东西’,还有你身上的传承和定界石,老夫就笑纳了!”
他转身,走入身后墙壁悄然开启的一条密道,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坠星原的风,已然带着血腥与诡异的气息。
等待林越与苏清鸢的,将是深埋于古老星辰尘埃下的秘密,以及……潜伏在阴影中、觊觎已久的致命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