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庙篝火渐渐黯淡,融入黎明前最深的黑暗。
林越盘膝坐在火堆旁,双目微阖,呼吸若有若无。苏清鸢靠在对面的断壁下假寐,月华长剑横于膝上,清冷的气息如月光般笼罩着庙内不大的空间,既为林越护法,也隔绝了外界大部分声息与窥探。石昊则抱着短棍,靠在门边,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但浑身肌肉依旧微微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惊醒。
这一夜,并未再有追兵寻来。或许连续的失败让某些贪婪之徒暂时退却,又或许,更危险的猎手正在暗处重新评估猎物的实力,准备着更致命的陷阱。
林越并未入睡,他的心神,正沉浸在内视之中。
丹田内,那枚融合了月华之力的淡金色星火之种,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缓缓旋转着。每一次旋转,都吞吐着大量的精纯灵力,这些灵力沿着《万化星图》和《星火筑基篇》共同勾勒出的复杂玄奥轨迹,在他宽阔坚韧的经脉中奔腾流转,不断淬炼着血肉骨骼,滋养着神魂识海。
连续数日的高强度战斗与奔逃,不仅消耗巨大,更是一种极致的锤炼。每一次灵力枯竭后的恢复,每一次生死搏杀间的感悟,每一次对“寰宇星火图”的实战运用与微调,都如同重锤,反复锻打着他的根基与对力量的理解。
此刻,他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层阻挡在银血境中期与后期之间的无形屏障,已然薄如蝉翼,并且布满了裂痕。澎湃的星火灵力如同蓄满的江河,在经脉中激荡,冲击着最后的关隘。
突破的契机,就在眼前。
他没有急躁,而是将心神完全沉入星火之种,细细感悟着其中蕴含的星辰浩瀚、火焰灼热、月华清冷、以及三者交融后诞生的那种包容、稳定而又充满无限可能的“道”的雏形。
识海中,“寰宇星火图”微微发光,与丹田的星火之种遥相呼应,无数关于法则的感悟碎片流淌、拼接、完善。
时间,在寂静中一分一秒流逝。
当天边第一缕鱼肚白撕裂黑暗,微弱的晨光透过古庙残破的屋顶缝隙,恰好洒落在林越眉心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震鸣,自林越体内响起。
下一刻,他周身毛孔骤然舒张,一股无形的吸力爆发开来!古庙周围空气中游离的、稀薄的灵气,以及晨曦中蕴含的那一丝微弱却精纯的朝阳紫气,如同受到召唤般,疯狂地朝着他汇聚而来!
苏清鸢和石昊同时惊醒,立刻警惕地看向四周,随即发现异象源自林越,这才松了口气,眼中同时露出惊喜之色。
“林大哥要突破了!”石昊低呼。
苏清鸢微微颔首,清冷的眸子注视着林越,感受着那越来越强的灵力波动,以及隐隐与天上星辰、东方朝阳产生共鸣的奇异道韵。
林越体内,那层屏障在内外灵力与道韵的联合冲击下,终于轰然破碎!
“轰!”
仿佛江河决堤,海阔天空!
更加磅礴、更加精纯、更加凝练的星火灵力,如同被压抑了许久的洪流,瞬间冲破了所有阻碍,在他体内开辟出更宽阔的河道,奔腾咆哮!丹田中的星火之种,光芒大盛,体积虽然未变,但密度与光芒强度却提升了一大截,旋转速度也加快了许多,吞吐灵力的效率倍增!
银血境后期,成!
不仅如此,突破的瞬间,林越对“寰宇星火图”的感悟也水涨船高。那幅图中的星辰节点更加清晰,火焰脉络更加灵动,月华背景更加浓郁,甚至一些原本模糊的空间褶皱纹路也变得具体了几分。他感觉到,自己对星辰之力的牵引、火焰的形态转化、以及星火领域的构建与掌控,都将迈上一个新的台阶!
灵力波动缓缓平息,外界的灵气漩涡也逐渐消散。
林越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淡金色的光芒一闪而逝,随即归于深邃平静。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中竟夹杂着点点星火与月华的光屑,在晨光中缓缓消散。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体内传来如同闷雷般的血液奔流之声,举手投足间,力量感与掌控感远超之前。
“恭喜。”苏清鸢轻声道,眼中带着由衷的笑意。
“哈哈!林大哥,你现在感觉咋样?是不是更厉害了?”石昊凑上来,兴奋地问道。
林越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点了点头:“感觉不错。寻常化灵境中期,应可一战。后期的话……需看具体情况。”他顿了顿,眼中锐光一闪,“现在,该开始我们的计划了。”
“怎么做?”石昊摩拳擦掌。
“先离开这里,找个有人烟、但又够混乱、消息灵通的地方。”林越看向东方,“我记得地图上标记,再往前三百里,有一座‘临渊城’,是附近几个大域交界处有名的‘三不管’地带,龙蛇混杂,也是‘暗鸦’的一个重要据点。我们就去那里。”
“去他们的据点?”苏清鸢蹙眉,“会不会太冒险?”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最能获取信息的地方。”林越冷静分析,“我们乔装改扮,低调入城。一方面采购些必需品,另一方面,我需要通过暗鸦的渠道,做一些‘布置’。”
他取出一张从之前追杀者身上搜刮来的、略显粗糙的附近地域地图,指向临渊城:“同时,我们需要在城外,选择一个合适的‘场地’。”
他的手指,落在了临渊城西面约五十里处,一片标注着“黑风涧”的险峻峡谷区域。
“这里地形复杂,多洞穴瘴气,易于设伏,也便于我们脱身。”林越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我们要在这里,给那些追得最紧的‘猎狗’,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计议已定,三人不再耽搁。林越以新突破的修为,施展《星火遁法》,带着苏清鸢和石昊,速度比之前快了近倍,化作三道不起眼的流光,贴着地面,朝着临渊城方向疾驰而去。
三百里距离,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不过半个时辰的脚程。
临近正午时分,一座依山而建、城墙斑驳、充满杂乱与喧嚣气息的巨大城池,已然在望。
临渊城,到了。
城门口并无严格盘查,只有几个懒洋洋的、穿着破旧皮甲的守卫,象征性地收取一点入城费。进出的修士形形色色,有的气息强悍,有的阴冷诡秘,更多的则是为了生计奔波的低阶修士或凡人商贾。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汗味、劣质丹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林越三人早已换上了普通的灰色斗篷,收敛气息,混在人群中,轻易便进入了城内。
城内比城外更加混乱嘈杂。街道狭窄拥挤,两旁店铺林立,卖什么的都有:从最低等的妖兽材料、粗劣法器,到一些来路不明的古物、残破玉简,甚至偶尔能看到兜售奴隶的摊位。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争执打斗声不绝于耳。
林越的目标很明确。他先是在几家不同的店铺,分散购买了足够三人使用一段时间的丹药、符箓(主要是匿息、幻形、预警类)、以及一些布置简单陷阱和阵法的材料。
接着,他带着两人,在错综复杂的小巷中穿梭,最终停在了一条更加阴暗、散发着霉味的小巷尽头。那里有一家连招牌都没有的破旧店铺,只在门楣上,刻着一个极其不起眼的、仿佛孩童涂鸦般的乌鸦爪印。
暗鸦据点,找到了。
林越对苏清鸢和石昊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在外面警戒,自己则整理了一下斗篷,推门走了进去。
店内光线昏暗,只有一个戴着兜帽、看不清面容的枯瘦老者,趴在一张油腻的木柜后打盹。感应到有人进来,老者微微抬头,露出一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接活?发活?还是买卖消息?”
林越没有废话,直接将那枚从追杀者身上得到的黑色乌鸦令牌,轻轻放在柜台上。
老者瞥了一眼令牌,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语气依旧平淡:“接活人的令牌?你想问什么?还是……想发布点什么?”
林越压低了声音,改变了自己的嗓音,使其听起来更加粗粝:“我想知道,关于‘林越’、‘苏清鸢’、‘石昊’三人的黑骷悬赏,最近有哪些‘硬茬子’接了?他们大概的行踪和计划。”
老者眼皮都没抬一下:“这类消息,价码不低。而且,涉及多个发布方和接取方,信息不全。”
林越直接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数十块中品灵晶,推到对方面前:“够吗?”
老者掂了掂布袋,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慢吞吞地从柜台下摸出一枚灰色的玉简,放在桌上:“这里面是过去三天,附近五个大域内,确认接取了相关悬赏、且实力在化灵境以上的个人或团体名单,以及他们最后一次被目击的大致方位。更具体的行动计划,没有。”
林越拿起玉简,神识一扫,里面果然记录着七八个名字或代号,后面标注着简单的实力评估和方位信息。其中,距离临渊城最近的,是一个叫做“血刀会”的小型狩猎团伙,首领有化灵境中期修为,手下有五六名银血境好手,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临渊城东南百里外的“鬼哭林”。
“血刀会……”林越心中记下,又问:“如果,我想让他们知道一个消息,比如……目标三人,因为受伤和补给不足,准备在‘黑风涧’某个隐蔽山洞休整数日……这个消息,最快多久能传到他们耳中?需要多少代价?”
老者第一次抬起头,仔细打量了林越一眼(虽然隔着斗篷看不清),嘿嘿低笑了一声:“有意思……想让猎狗去指定的地方咬人?这种‘定制’消息投放,价格更高,而且,不能保证他们一定会去,也不能保证消息不会扩散给其他猎狗。”
“无妨。”林越又推过去一小袋灵晶,“我只要消息在今天日落前,以‘可靠渠道’传到‘血刀会’首领耳中。至于其他……越乱越好。”
老者收起灵晶,点了点头:“成交。一个时辰后,消息会开始‘流传’。日落前,血刀会的人一定会知道。”
“很好。”林越不再多言,收起玉简,转身离开了店铺。
走出小巷,与苏清鸢和石昊汇合。林越简要说了情况,然后道:“我们还有半天时间准备。先去采购些布置陷阱的辅助材料,然后出城,前往黑风涧。”
“林大哥,咱们真要在那里等那个什么‘血刀会’?”石昊有些兴奋。
“不是等。”林越眼中寒光一闪,“是请君入瓮,然后……关门打狗。”
反击的序幕,就此拉开。
猎物与猎手的角色,有时候,转换只在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