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晏秋看到她这副毫无形象可言的惫懒样子，与刚才在人前那个落落大方、言笑晏晏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忍不住低笑出声，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调侃道：“刚才不还挺精神的，跟个小孔雀似的，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怎么人一走，就现原形了？”
杨柳被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嘟囔着反驳：“谁翘尾巴了……我那是强撑着好不好。你是不知道，应付这些场面上的人，说话都得在脑子里转三圈，比我看一天书还累。”
她揉了揉笑得有些发僵的脸颊，真心实意地感叹，“还是跟你待着自在。”
秦晏秋在她身边坐下，大手覆上她的肩膀，力道适中地揉捏着，帮她放松紧绷的肌肉，“累了就歇着。不想应付就不应付，做你自己就很好。”
“那怎么行！”杨柳一听，立刻像被踩了尾巴似的，挣扎着从沙发上坐直了身子，一脸的“你太天真”的表情，“你没听刘局长刚才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吗？他都挑明了和我干爹的关系了，我要是还跟个锯嘴葫芦似的，或者礼数不周到，那不是明摆着给干爹丢人吗？”
她掰着手指头跟秦晏秋分析道：“再说了，你想想，咱们之前弄的那个缝纫小队，能那么顺利，没遇到什么刁难，背后难道没有干爹那边关系的照拂？人情往来，有来有往，人家给了咱们面子，咱们就得把里子做足了，不能让人觉得咱们不懂事，或者仗着关系就目中无人。”
秦晏秋看着她一本正经分析利害关系的小模样，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怜爱，还有点骄傲。他的小柳，真的长大了。他伸出手指，戳了戳她鼓起的脸颊，眼里满是宠溺的笑：“就你聪明，想得周全。”
杨柳被他戳得痒痒，笑着躲开，刚想再说点什么，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喊声：“杨柳，妹子！在家不？让嫂子好好看看咱们的文曲星！”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大门推开的声音。
杨柳和秦晏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果然来了”的笑意。
秦晏秋起身去开屋门。门一开，好家伙！以赵大嫂为首，后面还跟着荷花、孙家嫂子、李家妹子等五六位平时与杨柳交好的军属，个个脸上都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兴奋笑容。
“秦营长，”赵大嫂率先挤了进来，她打个招呼直接略过秦晏秋，直冲杨柳而去，抓住杨柳的手，激动得上下打量，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似的。
“哎哟我的老天爷，妹子，你可真行啊！不声不响就给咱们放了个这么大的卫星。市状元！我的乖乖，我活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回亲眼见着状元呐！你这不就是文曲星下凡嘛！”
她嗓门大，说的话又快又密，热情得让杨柳都有些招架不住，只能笑着应和：“嫂子，您快别这么说，我就是运气好，碰巧考得好……”
“什么运气好！这就是实力！”荷花也抱着女儿甜甜凑了过来，脸上红扑扑的，满是钦佩。
“杨柳姐，你真是太厉害了，以后甜甜长大了，要是有你一半出息，我就烧高香了！” 说着，她就把怀里的小女娃往杨柳怀里塞，“快，杨柳姐，你抱抱甜甜，让她也沾沾你这状元的喜气。以后啊，也跟她杨柳姨一样，考上大学！”
杨柳哭笑不得，只好接过软乎乎的小甜甜。小甜甜搂着杨柳的脖子，高兴的直吆喝。
“看看，看看！甜甜也高兴。”荷花高兴得合不拢嘴。
赵大嫂见状，也赶紧把自己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儿子从身后拽出来，按着他的脑袋就往杨柳身边推，嘴里催促着：“快，老二，摸摸你婶子的衣服，沾沾文气。将来也跟你婶子学，考个大学，给娘争口气！”
那半大小子被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地不肯上前，被他娘瞪了一眼，才飞快地伸手在杨柳的袖子上摸了一把，然后像只受惊的兔子似的缩了回去，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一时间，杨柳这小家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嫂子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恭喜的话，询问着考试难不难，报了什么学校，未来有什么打算。
杨柳耐心地一一回答，秦晏秋则负责倒水，招呼大家，虽然忙碌，但看着杨柳被真心为她高兴的朋友们包围着，他眼底也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
这热闹的气氛持续了将近一个下午。期间，又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拨道喜的人，有同院的军属，也有秦晏秋团里关系不错的战友和他们的家属。杨柳家里一直人来人往，闹哄哄的，充满了喜庆的气息。
然而，在这看似一片和乐融融的表象下，人心毕竟是复杂的。
送走又一波客人，杨柳趁着间隙去院子里拿东西，隐约听到大门外有人聊天的声音。
“呸，真是走了狗屎运了，一个乡下丫头，居然能考上市状元……”
“谁说不是呢，你看把她得意的，尾巴都快翘上天了。还有赵春花那些人，跟没见过世面似的，捧臭脚捧得可真欢……”
“唉，人家命好呗，找了个好男人，这路子能不顺吗？”
“就是，我看啊，未必全是她自己本事……”
那声音渐渐远去，杨柳拿着东西的手有些僵硬，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很快就恢复了自然。
她深知，荣耀背后，必然伴随着嫉妒与非议。尤其是在人多的地方。
有些人，面上说着恭喜，心里说不定酸得冒泡，背地里不知道怎么编排。这太正常了。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回到屋里，重新融入到那一片真诚的祝贺与热闹中去。
秦晏秋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瞬间的情绪变化，在她经过身边时，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询问她怎么了。
杨柳回握住他的手，微微摇了摇头，递给他一个“我没事，放心”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