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们簇拥在最前方的青年,身姿挺拔,身着精致甲胄,却难掩其下清雅温润的气质与隐隐的王者风范。
正是北离王朝的琅琊王——萧若风。
从踏入乾东城地界开始,他的心就难以平静,既有对即将面对之事的沉重,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与期盼。此刻听到属下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论,他眉目骤然一冷,呵斥道:“噤声!乾东城不是天启,慎言!”
恰在此时,那两扇沉重的、象征着镇西侯府威严的大门,伴随着沉闷的“吱呀”声,被缓缓推开。
萧若风握着缰绳的手不自觉地微微收紧,目光急切地投向门内走出来的人影。当先一人,须发虽已花白,却龙行虎步,身姿挺拔如山岳,穿着一身极为醒目的大红色锦袍,正是镇西侯百里洛陈。他身后跟着的,是面色沉静、眼神锐利的世子百里成风。
没看到想看到的那人,萧若风松了口气的同时,却也缠绕上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若是真的在此地,此情此景下与你相见,他实在不知该以何种表情、何种身份去面对你。
一旁的副将仍旧管不住自己的舌头,看着百里洛陈那身夺目的红衣,不知死活地低声讥讽:“堂堂一个侯爷,竟然穿得一身大红色,这是赶着去当新嫁娘吗?真是有失体统。”
萧若风垂着眼睑,目光落在自己握着缰绳、指节有些发白的手上,声音不高,却带着浸入骨髓的寒意,清晰地传入两名副将耳中:“镇西侯当年在战场上,令北阙蛮族闻风丧胆的绰号有许多。其中最响亮的两个,便是‘杀神’,和‘血衣侯’。”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那身刺目的红,仿佛看到了昔日战场血流成河映照在战袍上的颜色,“当他穿上这一身血衣的时候,代表他今日,心情尚可,不想主动杀人。”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如西陲寒风般凛冽:“但也不介意,顺手清理一些聒噪不知死活的杂碎。聪明人,这个时候绝不会去招惹他。”
那名副将脸上血色褪尽,但兀自强撑,色厉内荏地低声道:“我……我们可是天启来使,代表陛下天威!他难道还敢动我们不成?”
像是为了验证萧若风的话,也像是回应这无声的挑衅,站在百里洛陈身后的百里成风目光骤然一凛,甚至未曾移动脚步,只是按在剑柄上的拇指轻轻一推,腰间那柄伴随他征战多年的佩剑已然出鞘三寸,雪亮的寒光在一闪而逝,带着沙场淬炼出的、毫不掩饰的凛然杀意。
两名副将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冷汗涔涔而下,再也不敢多吐露半个字。
萧若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些许嘲弄的弧度,他轻轻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身边人听清:“素闻金吾卫中多是废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两名副将面色瞬间涨得如同猪肝,羞愤难当,却连抬头直视萧若风的勇气都没有,只能死死盯着地面。
萧若风不再理会这些跳梁小丑,他深吸一口气,翻身下马,动作依旧保持着皇族的优雅与武将的利落。他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甲,上前几步,对着台阶上那位红衣如血、气势如山岳般的老人,郑重地抱拳行礼,姿态放得极低,语气带着发自内心的敬意:“侯爷,别来无恙。”
百里洛陈站在台阶之上,目光平静地俯视着他,脸上带着一丝看不出情绪的淡笑,那笑容仿佛洞察一切:“琅琊王殿下,亲临我这偏远之地,真是许久不见了。”
萧若风闻言微微一怔,维持着礼节,压下心中的波澜,回道:“侯爷风采依旧,威仪不减当年。”
百里洛陈上下扫视了一眼萧若风风尘仆仆却难掩清俊的仪态,语气平缓,却带着千斤重量:“此次天启来使,我与成风思虑良久,并非没有考虑过殿下您,却没想到,真的是殿下亲至。”
这话说的似乎别有深意。
萧若风的手在袖中不自觉的蜷握起来,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带着几许溢于言表的紧张。
他想说些什么,万千话语拥堵在喉咙口,翻腾不休,最终却只是化作无声的涩然。
他能说什么呢?
此时此刻,一切都显得苍白无力。
这副欲言又止、挣扎隐忍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在朝堂上运筹帷幄、风采卓然的琅琊王殿下的影子。
百里成风本有几分怨气,因着萧若风让你如此伤神而不忿,可此时此刻,见到他这副显而易见的为难与隐藏在平静下的疲惫,那点怨气又悄然消散了。
这位身份尊贵的王爷,过的似乎……也不是很好。
归根结底,这命运的漩涡,这皇权与将门的博弈,又能怪得了谁呢?
他轻轻摇了摇头,无声地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许,道:“殿下,一路劳顿,还是先进府再叙吧。”
正厅内,香茗已备,气氛却比茶雾更凝重。
百里洛陈率先开口,打破了沉寂:“琅琊王殿下,好像不久前,我还在天启城,与殿下你相谈甚欢,没想到时移世易,现在再见,却变成了如此关系。”
萧若风端起茶杯,指尖微凉,淡淡道:“朝堂之上,风云莫测,非人力所能尽控。”
百里成风紧紧盯着他,眼神锐利如刀:“上次王爷在这个地方,带走了我的儿子和女儿。这一次,王爷前来,是又要带走我的父亲吗?”
萧若风一愣,唇角无可抑制地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自嘲与承诺:“上次带走了世子的女儿和儿子,我已经……尽力将他们平安送回来了。” 他顿了顿,语气转而坚定了几分,“这一次,我也一定尽力做到,护侯爷周全。”
他顿了顿,抬起眼,目光迎上百里成风:“只要,侯爷真的没做过圣旨上所言之事。”